一、迴光返照 2.新政

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不是官,皇帝是管官的,因此皇帝燃起的火也比一般的官要大。昭宗雄心勃勃地要在末唐寒冷的冬夜裡,燃起幾把大火。只是,誰也沒想到,這僅僅是迴光返照的殘燼而已。

昭宗面臨的是更加爛的爛攤子。

但是,昭宗有幹勁兒。

而且,昭宗有盤算。

例如,昭宗採取了不同的策略。

目標:重儒臣,廢宦官,削藩鎮,興綱紀。

效果,拭目以待。

昭宗十分痛恨宦官集團,深知其為帝國的一大禍患,暗下決心要剷除之。這個決心的種子早已播在了李曄的心裡,在他還為王子之時,這粒種子就已經發芽生長。那是僖宗皇帝被黃巢趕出長安逃往四川的路上,當時還是壽王的李傑在山谷中長途跋涉了一天一夜後,筋疲力盡,腳底起泡,小腿浮腫,以至於寸步難行。李傑停下來休息,趴在一塊大石頭上喘粗氣。這時候,田令孜從後面趕上來,見李傑癱軟無力止步不前,趕緊催促道:「壽王,趕緊起來趕路,賊兵很快就會追到。」

李傑揉著酸痛的腳脖子哀求道:「我的腳很痛,請求田公公給我弄匹馬」。

田令孜眉毛一揚說道:「這荒山野嶺的,上哪兒弄馬去!別磨磨蹭蹭的拖累隊伍!」說著田令孜用馬鞭子抵著李傑的後背,催他快走。

李傑無奈只得強忍疼痛與窩囊氣繼續走路,豆粒大的汗珠子從額頭吧嗒吧嗒往下掉。儘管嘴上沒再多說什麼,可是李傑心裡已經對田令孜乃至諸多宦官產生了仇恨。

以前的李傑變成了現在李曄,昔日的壽王也已變成了今天的皇帝。昭宗坐在龍床上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田令孜。昭宗免掉田令孜職務,另外派人任西川監軍使。沒想到田令孜依仗其哥哥陳敬瑄的勢力,不奉詔命,將皇帝派去的人拒之門外。

正在昭宗要決意收拾田令孜的時候,有人給昭宗送上了一個台階,請求朝廷派兵剿滅陳敬瑄。此人是王建。

不知道各位是否還記得這個王建。他曾經在僖宗逃亡的路上披荊斬棘保護僖宗,深受僖宗喜愛。後來被田令孜收為假子(宦官的假子也不全是宦官,也有帶把兒的)。既有皇帝的喜愛,又有田令孜做後台,王建聲名鵲起,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天有不測風雲,田令孜失勢後,楊復恭掌權。楊復恭是田令孜的死敵,一朝大權在握,開始對田令孜的部下進行清洗,將王建等人調離禁軍,外放王建做利州刺史。

楊復恭的假子楊守亮此時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利州屬於山南西道統管範圍。楊守亮一向嫉妒王建的驍勇善戰,幾次徵調王建到其帥府,意圖加害之。王建看出了楊守亮心懷叵測,不敢奉命前去。可是賴著不去也不是個辦法,更容易給楊守亮留下抗命不遵的口實。正在王建愁眉不展的時候,部下周庠向王建建議:「現在明眼人一看都明白,唐朝國運日衰,快走到頭兒了。藩鎮之間互相吞噬,征伐戰亂不絕,然而這些節度使都是割據軍閥,沒有雄才遠略,不能救濟國難。您勇武和謀略聞名遠近,又受到士卒擁護,若不建立豐功偉業,那還有誰夠資格啊!可是我們利州地處葭萌關,自古是四戰之地,難以長久安頓落腳,不是建功立業的地方。東面的閬州雖然地處偏遠,可是人口富足,是個積蓄力量的好地方。閬州的地方官楊茂實,雖然是陳敬瑄和田令孜的心腹,然而不務正業,如果我們以興師問罪的名義討伐他,可一戰而擒也。」

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公開地對唐王朝的命運做出真實的評判,對這種時局形勢下個體的奮鬥機會提出主張。以前其他人未必不清楚這一點,但沒人便於或敢於表達出來。有實力有野心的藩鎮諸侯即使認識到這一點,也只限於動手不動口,可以做不可以說。這說明唐王朝這個老帝國不僅在事實統治上千瘡百孔,而且在輿論形勢上也開始破敗。

王建對周庠點頭表示贊同。說干就干,拿定主意後,王建糾集了地盤上所有山頭洞府村寨的部落共計八千人,沿著嘉陵江順勢東下,一夜之間就襲取了閬州。趕跑楊茂實之後,王建自稱防禦使,開始安撫百姓,召集流離失所的人口,募兵充實隊伍,實力很快壯大起來。

見王建勢力發展很快也較強,楊守亮知難而退,打消了剷除王建的念頭,王建的勁敵威脅暫時解除。佔據閬州後,王建的部下張虔裕、綦毋諫先後給王建出主意,讓他低調做人,不要與朝廷和周圍藩鎮為敵,先要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發展隊伍,務農練兵,靜觀天下之變,伺機而動。王建對他們的建議言聽計從,一一採納,在沒人注意的暗地裡把閬州治理成了堅實的根據地。

西川節度使陳敬宣原是個無能之輩,能夠鎮守西川純粹是緣自一出鬧劇。黃巢在關東聲勢浩大地向西發展,田令孜認為朝廷勢不能敵,早就打算帶領皇帝退守成都。這時候,田令孜想讓個放心的人提前去鎮守西川。他想到了他的哥哥陳敬瑄。此時的西川節度使是世家名將崔安潛。崔安潛知道陳敬瑄無德無能,不願意讓陳敬瑄出鎮西川。在僵持不下之際,僖宗李儼想出了一個絕妙的餿主意。他讓陳敬瑄、楊師立、牛勖、羅元杲為西川節度使候選人,通過比賽球技決定勝出者。於是這四個人在皇帝面前開始了點球大戰,經過一番緊張刺激而又驚心動魄的比賽,最終陳敬瑄拔得頭籌,出任西川節度使,佔據了最肥美的西川之地。

陳敬宣日夜擔心東川節度使顧彥朗與日益茁壯的王建串通起來攻打西川,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口乾舌燥上老火了。陳敬宣的擔驚受怕是有來由的。王建雖然是後起之秀,羽翼尚未豐滿,可是誰都能感覺到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其散發出來的咄咄逼人之勢令左鄰右舍時時感到不安。與王建離得最近的是東川節度使顧彥朗,因此顧彥朗的壓力最大最直接。顧彥朗知道自己無法對抗王建,更無能力剷除王建,然而顧彥朗頗有城府,硬的不行就採取軟的辦法。顧彥朗時不時地給王建以勞軍為名送禮,一來二去,兩家走的熱絡,給人一種睦鄰友好的外像。

陳敬宣把自己的擔心對弟弟田令孜訴說了一番。田令孜聽後哈哈大笑,說道:「你不必擔心,王建是我兒子,我對他很了解。他做流賊是因為楊守亮容不下他,這也是出於無奈。我馬上給他寫封信,他會立即來咱們這裡報到。」陳敬宣見田令孜這麼有把握,這才懷著對田令孜無比敬服的感覺將心放在肚子里。陳敬瑄立即派人給王建送信,邀請王建來西川。

王建接到陳敬宣的邀請函,心中大喜,暗自慨嘆道:「這不就是我日思夜想大展宏圖的機會嗎?」王建想到此處,頭腦一轉又想起了一個人,他要聯合顧彥朗一起就勢奪取西川,畢竟自己實力還是小了些。王建火速趕到東川鎮府所在地梓州拜見顧彥朗。王建見到顧彥朗後說道:「我乾爹田令孜要召見我,我必須去看望他。藉此機會,向太師陳敬宣請求換個大一些的州鎮坐一坐,如果成功,此行目的就達到了。」顧彥朗聽出王建話裡有話,知道這小子絕不是省油的燈,此去西川必定有所圖謀。不管他怎麼圖,只要不圖我的東川就好。顧彥朗與王建心照不宣,達成了默契。王建將家眷留在梓州作為人質,親自率領精兵兩千和從老家許州帶出來的班底部將,星夜兼程趕赴西川。

當王建走到半路的時候,陳敬宣的部下提醒陳敬宣說:「王建那是什麼人啊?您請他來無異於引狼入室,到時候難以轄制可怎麼辦?」陳敬宣頓時醒悟,悔不該邀請王建來成都,趕緊又派人前去攔截王建,通知他不要來西川了,讓王建就地轉頭回閬州。王建此時憋足了勁正在興頭兒上,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被陳敬宣迎頭潑了一盆涼水,王建感到十分窩火。一不做二不休,王建索性與陳敬宣撕破了臉皮,由原計畫的巧取變成豪奪。

王建一路破關斬將,連續攻下鹿頭關、綿竹、漢州、德陽,一口氣打到成都城下。這時候,陳敬瑄真緊張了,慌了手腳,趕忙將田令孜推向了前台。田令孜伏在成都城頭的垛口上,倚老賣老地責難道:「王建你這是為何?怎麼打起自己人來啦?」王建看到田令孜出面了,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不過這個局面難不倒王建,他決定先君子後小人,先禮後兵。王建帶領眾將披頭散髮跪在清遠橋上,仰頭對田令孜答道:「當初乾爹你召我前來,可是現在陳太師對我心存芥蒂,將我拒之門外。如果我就此回去,顧彥朗也會對我的清白產生懷疑。與其進退不得,還不如繼續做賊!」田令孜聽王建這麼說,一下子卡殼了,啞口無言。田令孜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氣還沒地方抱怨。

就在王建與田令孜僵持之際,顧彥朗派弟弟顧彥暉領兵來助王建攻成都。其實顧彥朗助陣為虛,火上澆油是實,故意推波助瀾將事情搞大。成都畢竟是西南重鎮,又經過高駢的完善修治,城高塹深,不是王建這些人馬可以輕易攻取的。幾次衝鋒失敗之後,王建暫時放棄了對成都的攻擊,轉而剽掠周圍州府。

王建對西川的斬關破城,已經徹底表明了王建對西川的野心。陳敬瑄無奈之下,轉頭向朝廷求援。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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