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下烽煙 9.河陽的確好地方

肥肉誰都想吃。可越是肥肉,往往越是離得遠,即使到了嘴邊也不容易下咽。朱全忠決定先西討再東征,他明白只有放棄才有獲得。於是朱全忠有了一次意外的終生受益的收穫。在東邊的趙犨之後,在西邊朱全忠又添新盟友。

李克用乘虛而入河陽,難道朱全忠對近在咫尺的河陽不感興趣嗎?當然不是,朱全忠很感興趣。可是朱全忠心有餘力不足,除了憤怒,只有眼巴巴看著沒辦法。因為,朱全忠自家地盤上的事情還沒搞定,當時朱全忠正在與秦宗權進行艱苦卓絕地纏鬥。直到宣武會戰,決定性地擊敗秦宗權之後,朱全忠才騰出手腳來關注河陽。

朱全忠不得不關注河陽,因為河陽是宣武的後背。

朱全忠不得不爭河陽,因為河陽現在的主人是李克用。

以前,諸葛爽鎮守河陽時,沒有對朱全忠造成威脅,可以說是兩邊相安無事。現在,諸葛爽死了,李克用來了。河陽儘管還是那個河陽,但河陽地盤上的主宰換了,換成了朱全忠的死對頭大仇家,這令朱全忠十分緊張。這幾年,看著李克用攻城略地,擴展地盤,朱全忠很著急,也很無奈,因為面前的這個秦宗權實在不好對付。朱全忠暗殺李克用事件發生後,諸侯對朱全忠懷揣提防心理,熱心救援朱全忠的人寥寥無幾,朱全忠只有自力更生,苦苦支撐,苦鬥秦軍。

人人都知河陽好,河陽令朱全忠很煩惱。

人人都知河陽肥,河陽地盤上有地雷。

朱全忠很緊張,朱全忠很無奈,因為朱全忠沒有進伐河陽的機會。

諸葛爽死後,河陽內訌,人家請的是李克用做靠山,沒請朱全忠去調停。朱全忠臉皮雖厚,也沒有介入的正當理由,況且當時朱全忠被秦宗權圍攻,分身乏術。現在李克用已經入主河陽,雖然朱全忠稍稍有了些時間和能力,可時機卻已錯過。

怎麼辦?

無人知道該如何辦。

只有天來辦。

天要想辦就能辦。

天要辦誰就辦誰。

李罕之與張全義為拜把子盟兄弟,雖然兩人性情不同,但是關係十分融洽。李罕之性格貪婪強悍殘暴,張全義厚道寬容穩重。在那個戰亂年代,武力就意味著實力,武力就意味著成功。李罕之憑仗武力和征伐之力有些看不起張全義,經常嘲笑張全義土包子沒能耐,說張全義「不過一個種地的鄉巴佬而已」。真是搞不懂,這樣兩個人是怎麼成為好朋友的?李罕之做了河陽節度使之後,頻頻發動戰爭,張全義在後方籌集糧草支持李罕之。

僖宗光啟三年(公元887年)發生了幾件不算小的事情。第一件大事是朱全忠決戰秦宗權,關東局勢逐步明朗,朝廷的統治力有恢複的跡象。第二件大事是僖宗皇帝見秦宗權衰相呈現,才決定起駕從成都回長安,終於結束了第二次流亡生活。第三件事代北節度使李國昌老病去世,代北之地直接併入河東李克用版圖,李克用成了河東從黃河到大漠的唯一主人。第四件事是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被部下篡殺,王重榮的死對李克用和朱全忠都有深遠影響。

王重榮是李克用的軍事和政治盟友,互為鄰藩,互為支援。王重榮是朱全忠的假舅舅,是朱全忠初期的政治靠山,朝里能替朱全忠說上話的只有王重榮。王重榮在李克用與朱全忠之間也發揮了一定調解與緩衝作用。所以,王重榮的死對李克用和朱全忠都是損失。

王重榮治理部隊軍法嚴厲,手段強硬。王重榮位高權重,功業隆顯,在河中乃至長安周圍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屬於實力派地方大佬。特別是上了年紀之後,王重榮脾氣更加自負和暴躁,說一不二,吐口唾沫都能有千斤重。

有一天,河中牙將常行儒犯了軍規,受到王重榮的嚴厲懲罰。估計是常行儒所犯錯誤不太大,而王重榮處罰過重,或者是對照當時藩鎮中此類事件的處罰慣例,常行儒認為受處罰過重。因此,常行儒感到十分羞恥,咽不下這口惡氣。其實,同一件事情對不同的人感受是不同的。常行儒覺得委屈恥辱,或許王重榮還覺得對常行儒已經手下留情了呢。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常行儒帶著親兵,殺進王重榮的帥府。王重榮沒有戒備,帥府守衛很快崩潰。倉促中王重榮穿著睡衣逃往了山中別墅藏匿。第二天,常行儒仍不罷休,繼續追尋,終於在別墅中擒獲了王重榮。常行儒一不做二不休,將年邁的王重榮殺死。一方諸侯王重榮就此結束了波瀾洶湧的一生。

河中兵變後,朝廷在李克用及河中軍的要求下,將王重榮的哥哥陝虢節度使王重盈調往河中任節度使,令王重盈的兒子王珙任代理陝虢節度使。王重盈達到河中後,第一件事就是替弟弟報仇,捕殺了常行儒及作亂部署。

王重盈與王重榮相比,能耐差了一大截子。河中原本強鎮,一旦易主,地位迅速下降。非但不能虎踞關中,而且還遭到河陽李罕之的侵擾。王重榮死後河中空虛,李罕之趁機屢屢發兵西攻河中的晉州、絳州。河中不敵李罕之,深受其苦,不堪其擾。這時候,王重盈想到了朱全忠。由於李罕之的後台是李克用,王重盈找李克用沒有用,李克用不會出面抑制李罕之。如果李克用抑制了李罕之,既需要為李罕之另找活兒干,又需要出錢出糧資助他。現在李罕之靠攻佔裝備自己,免卻了李克用多操心。王重盈把希望寄托在了他弟弟的假外甥朱全忠身上,只有找朱全忠才能結盟破除李罕之的威脅。

想到朱全忠的還有一個人,張全義。

李罕之四處用兵,征伐不已,從來不治理農桑,只會打仗不會生產。如此一來,李罕之的一切軍需物資都要依靠張全義供給。與李罕之形成對照的是,鎮守洛陽的河南尹張全義是個施政治理高手。朱全忠大敗秦宗權後,秦宗權被迫收縮戰線,佔據東都洛陽的秦軍大將孫儒放棄洛陽而去。臨走時,孫儒將洛陽洗劫一空,放把火後裹著大量金銀錢財叫囂著東歸。孫儒離去,張全義進駐洛陽,擔負起河南尹的職責。此時的洛陽空蕩蕩的一片蕭條破敗之相,白骨遍地,荊棘叢生。老百姓紛紛逃避戰亂流落城外,偌大古都常住戶竟然不足百家。

張全義沒有抱怨,沒有向朝廷伸手,而是帶領身邊官員埋頭苦幹,身體力行督導農民種田織布。張全義採取薄稅政策,休養民生,河陽人口迅速繁盛,經濟生活恢複穩定,財政收入源源不斷,倉廩充實堆積如山。可是,李罕之的需求是個無底洞,對張全義徵調不已。張全義稍有供給不及時,李罕之就將張全義的手下官吏打一頓。河南府中官員苦不堪言,紛紛向張全義訴苦說:「大人,李帥需求實在太大,我們的這點積蓄怎麼能供養得起啊。況且李帥不問青紅皂白,也不理會我們的苦衷,長此以往,可怎麼得了啊。」張全義默不作聲,仍然按照李罕之的需求單子提供糧草、布匹、甲仗、器械等軍需物資。

李罕之這部戰爭機器無休無止地征伐,吞噬著河南並不豐厚的財富。張全義的恭謹奉獻在李罕之看來,是應當應分。李罕之越發的驕橫不講理,得寸進尺,對張全義索求無厭。終於有一天,張全義扛不住了。畢竟洛陽曆經喪亂,處於剛剛恢複之中,哪有實力沒完沒了地供給李罕之?這時候,不堪襲擾的王重盈與不堪重負的張全義暗中偷偷眉目傳情,締結了盟約,共同對付李罕之。在極度不平等的互動下,張全義與李罕之的結義兄弟情份終於破裂,取而代之的是張全義與王重盈結盟。王重盈和張全義都需要對付李罕之這個共同的敵人,敵人的敵人終於變成了朋友。

公元888年,李罕之正在緊鑼密鼓地攻打河中重鎮晉州的時候,王重盈派人秘密給張全義送信,要求張全義發兵實施突襲,兩人前後夾擊李罕之。老實人要是被惹急了,做事情更具有破壞力。張全義這個老實人趁夜調集屬下全部兵馬,奔襲了李罕之的駐地河陽。張全義破關斬將,連續擊破河陽的外城、內城和子城,直奔李罕之帥府殺來。李罕之此時全部注意力都在晉州前線,主要兵力也已外出作戰,帥府空虛。張全義的造反令李罕之感到十分突然與意外。李罕之從來沒想過他給張全義的壓力到底有多大,這種壓力到底能將一個常人逼向什麼地步。混亂之中,李罕之爬牆頭逃走,連夜逃往澤州,向李克用求救。張全義打跑了李罕之,自己直接兼任河陽節度使,成了河陽的新主人。

李克用再次上奏朝廷,請朝廷封李罕之為澤州刺史領河陽節度使。另外,李克用派遣大將康君立帶領李存孝、薛阿檀、安休休等率三萬人馬協助李罕之反攻張全義。李克用之所以屢屢幫助李罕之,是由於李罕之曾經幫助過落難的李克用。李克用遭到朱全忠暗算自開封逃回太原的途中,各州府鎮使都閉關不納,對李克用冷眼以對,只有李罕之接濟了李克用資糧。不僅如此,李克用對李罕之深為了解,知道李罕之是個有勇無謀的武夫,可以作為擴張霸業的得力鷹犬。李罕之佔據河陽對李克用有利無害。既然李克用已出兵,王重盈撤兵退回河中,因為王重盈不願意直接與李克用為敵。

王重盈的離去,剩下了張全義孤零零地面對康君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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