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下烽煙 1.要命的宴會

無論有沒有真本事,人都不能太顯擺。李克用長的並不帥,甚至一隻獨眼更顯得有些醜陋,但是李克用太愛顯擺了,天天一副帥哥酷哥模樣,膨脹得讓旁邊的人透不過氣來。況且旁邊站的是朱全忠,也是個軟硬不吃野心勃勃的主兒。

既然獨眼龍李克用來了,唐軍的聲勢大振。

既然黃巢退卻,齊軍的豁口已被撕開。

因利乘便、乘勝追擊、乘虛而入,反正必須要抓住機會。

黃巢已死,李克用東征就失去了目標。

李克用此來中原原本懷著極大的政治目的,絕非學習雷鋒做好事不留名,出工出力白幫忙。

昔日,黃巢佔據長安,天下震動,諸侯猶猶豫豫不敢進攻,天子避禍躲到了西川。只有李克用從關外長驅直入,以一臂力挽狂瀾,恢複帝都,一時威名之盛無出其右者,光復之功雄踞第一。李克用主動與唐王室和解,並以勤王破賊為契機,重返關內,名正言順地割據一方。一切發展的都很順利,事情按著李克用當初的設想正逐步得以實現,這是李克用政治與武功的雙重勝利。唯一可惜的是由於諸侯不同心,爭相逐利,才使黃巢僥倖撤出長安,並有機會虎返山林,危害中原,使李克用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落空。

趙犨、朱全忠等人的求援,正中李克用下懷,為李克用再次出兵提供了名正言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李克用名義上為了援助諸侯,其實是意在黃巢。李克用根本就沒有將諸侯放在眼中,認為單憑本部五萬蕃漢兵馬足以擊破黃巢。李克用志在必得,這次想將黃巢及其部隊一網打盡,趕盡殺絕,並藉此揚威立萬,進一步鞏固自己朝廷柱石、蓋世英雄的地位。從而為自己從唐王朝攫取更大的政治資本鋪平道路。將來朝廷內外文武臣僚之中,誰敢與我李克用爭鋒?

可是,李克用歷經千辛萬苦,身披數十戰,終於將黃巢擊潰,趕往絕路。眼看就要摘到手的果實,卻被時溥從旁邊不費吹灰之力撿了去,而且時溥從寂寂無聞一下子揚名天下,朝野褒譽。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李克用功虧一簣,美中很是不足,不免心裡很不痛快。可是不痛快也不能說啊,不痛快也不能再打仗了,只好班師回家。

世間事一切皆有可能。

所謂防不勝防,料無可料。意想不到的事情隨時隨地隨處隨便都會發生。

李克用班師回家,在路上卻因為一頓酒宴,差點讓自己的腦袋搬家。

李克用行軍路過汴梁。朱全忠作為地主和本地區戰場的總指揮,自然要表示表示酬謝歡送的心意。為盡地主之意,朱全忠大大方方地拿出牛酒錢糧慰勞晉陽軍,並盛情邀請李克用到汴梁城中,要隆重設宴大加款待。這一場「戰友加兄弟」的慶功宴和友誼宴,飽含盛情與期待。

李克用自謂有救援之恩於朱全忠,也就痛快地接受了朱全忠的邀請。李克用帶領僕從侍衛等約三百人雄赳赳氣昂昂地進入汴梁城。

開封汴梁城內軍民敲鑼打鼓,夾道歡迎,爭前恐後地要一睹威震天下獨眼龍李克用的樣子,看看這位傳說中的神人到底怎樣了得。大家伸長了脖子向城門洞張望,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唉,來了,來了,那就是傳說中的獨眼龍!」「噓,小聲點,真神氣,不愧是武功蓋世。」李克用騎著高頭駿馬,威風凜凜地左顧右盼,一身君臨天下的雄豪之氣攝人心魄。身後衛隊也是鮮衣怒馬,雄赳赳氣昂昂。

入城之後,朱全忠親自迎接,引領李克用一行入住上源驛館。自從長安一別,朱全忠和李克用彼此都留下了較深的印象,互相敬重,認為對方一定是個人物。這次成功合作,更增添了兩人間的友好情誼。朱全忠命令擺上十幾桌最好的酒菜,四梁張燈,八柱結綵,歌舞伎翩翩起舞,管弦樂聲聲環繞,宴席氣氛熱烈而輕鬆,令人忘卻了戰場的廝殺與搏命,忘卻了刀劍風霜,忘卻了血腥與恐怖。朱全忠率領文武僚佐前來作陪,並向李克用送上金銀珍寶,以作為勞問答謝。

勝利的酒喝起來自然順心順意順口順氣順了腸胃還不妨礙放屁。朱全忠首先舉杯說道:「黃巢流賊已破,實乃皇朝威福浩蕩,可喜可賀!來,我們大家共同舉杯,遙祝皇上聖體安康,早日還京。」大家紛紛舉杯響應,齊刷刷一飲而盡。少頃,朱全忠再次舉杯,面向李克用說道:「賊寇凶頑,幸賴李司空前來襄助,中原得以萬全,我們敬李司空一杯。」李克用哈哈大笑,說道:「這是兄弟我分內之事,朱大帥不必客氣。」說完,李克用仰首將杯中酒與朱全忠同時喝乾。宣武河東兩鎮將佐也互相紛紛致意,彼此敬酒,氣氛融洽,相見甚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一會兒每個人臉上都煥發了紅光,意興闌珊。汴梁諸將依次向李克用敬酒,李克用很快就表現出了醉意。酒精是迷魂藥,人只要喝醉了,什麼事都有可能做出來。李克用一邊喝酒一邊對侍座在側斟酒布菜的侍女動手動腳,拉拉扯扯。時值六月,天氣已熱,李克用對侍女又摟又抱,又親又摸,侍女衣服被牽扯的凌亂不堪。雖然是酒席宴上的侍女,但這些人都是朱全忠帥府中人,為了招待李克用這種大場面,才臨時調來服侍。大堂之上李克用如此失禮,不免令汴梁將佐心裡不舒服。畢竟這裡是帥府宴會大堂,不是妓院舞館,服侍的侍女也不是三陪女郎。可是,朱全忠裝作沒有看到,對李克用這種小動作也沒感到太意外,那個時代,武夫軍頭哪個不找「小姐」,哪個不喜好女色?朱全忠依然十分恭敬地向李克用敬酒,與之交談。

李克用手扶几案面色通紅,中氣十足地說:「關中諸侯畏怯,才使黃巢賊寇囂張,我李克用率鐵騎入關,一戰而破賊,足見賊不可畏。」

朱全忠微笑著附和道:「司空武功蓋世,將門之後,青年才俊,非黃巢可敵。來,大家再敬司空一杯!」說著,朱全忠率先喝乾杯中酒,雙方將佐呼喊著紛紛向李克用敬酒。

「這次黃巢圍陳州,已非昔日可比,實力大減,為何反倒蔓延近一年呢?」李克用斜著一隻好眼看著朱全忠,那隻殘疾的眼睛詭異地似乎在嘲弄朱全忠。

朱全忠略一沉吟,緩緩說道:「主要是陳州地小,無力獨擋十萬賊寇。說起來,趙犨刺史他們弟兄也實屬不易。」

「依我看,主要是時溥、周岌等人隔岸觀火,才使賊焰日熾,特別是時溥這個偽君子,竟然厚顏無恥地竊取黃巢人頭請賞。」李克用憤憤地說道。

對這句話,朱全忠還覺得比較受用,特別是在時溥假借黃巢首級邀功之後,朱全忠對時溥很是氣憤,耿耿於懷,久久咽不下這口惡氣。

但接下來這句話,朱全忠就十分不受用了。李克用往嘴裡放了一塊豬頭肉,邊咀嚼邊說:「其實,黃巢這些賊人不過是微賤之人,流民無賴,無德無能,鼠目寸光,從出世那天就不是什麼好鳥!如何能與官家正規軍抗衡,在故陽里還不是沒打一個照面就被我軍嚇破了膽?你說是不是,朱老兄?」

李克用的話如刀鋒一般切割著朱全忠的心臟,因為朱全忠最恨別人看不起他的出身。儘管李克用是在侮辱黃巢,但朱全忠也曾是義軍的一員,也是出身微賤之人,也曾被親戚劉崇及街坊鄰居罵做無賴。朱全忠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對這一抽搐沒有任何人察覺到。因為沒有人了解朱全忠的痛點在哪裡。朱全忠仍然陪著笑臉說:「那是,那是。」

李克用摟著侍女,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宴席中間,端在手中的酒碗不住地晃悠。他舌頭已經僵硬,結結巴巴地說道:「黃巢算什麼?有什麼能耐?我李克用單騎入關救……救駕,一舉將反賊逐出京……師。」

這時候朱全忠手下大將朱珍湊過來,附在朱全忠耳邊說道:「大帥,李克用太狂妄無禮,我去找人滅了狗賊!」朱全忠用眼色示意朱珍表示不可,低聲說:「不可輕舉妄動。」儘管朱里對李克用已經很不滿,但朱全忠強壓怒火猶在忍耐。

李克用發表完慷慨陳詞,回過頭來到朱全忠跟前,戲謔地說道:「賊寇其勢必敗是自……自然的,朱老兄,幸虧你反正及……及時,否則,我們兩人在長安城……城下會有一戰吶,或許沒有機會喝酒做兄弟啦,哈哈哈。」李克用俯身拉起朱全忠的手,一粒唾沫星飛到朱全忠臉上。

朱全忠感到臉上一涼,心裡一陣噁心,皺了皺眉。端起一碗酒掩飾道:「克用老弟,少年英武,來,老哥敬你一杯。」

「不,這一杯,我應當敬老兄你。」說著李克用仰頭將碗中酒喝乾,可是嘴皮子沒有停住的意思:「朱老兄,你以後再……再有擺不平的事,老弟我還……還會幫忙的。」

朱全忠不住點頭。心裡想「李克用天下之雄,遲早是我的一個大對手。我朱全忠挺過這一劫,再也不會請你幫忙,你也再無機會給我幫忙。先讓你狂妄片刻,今天如果不做掉你,將後患無窮」。心裡這麼想,可朱全忠嘴上說:「感謝老弟挺身相助,來,我再敬你一杯。」

李克用來者不拒,仰脖子又將酒喝下了肚,至此李克用徹底醉了。河東眾將也跟著主子感到威風八面,不免狂喝一番。酒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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