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殘唐末路 5.我要投降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可這時務到底是什麼?如何判斷?是件讓人大傷腦筋甚至要掉腦袋的事情。識別得準不準並非值得誇耀的事,最要緊的事是腦袋要保住,這一點是決不能含糊的。

話說僖宗皇帝與田令孜等人馬不停蹄,一路狂奔,一天一夜沒住腳,滴水未沾,粒米未進,早已是飢腸轆轆,滿身虛汗。這是僖宗第一次千里大逃亡,從來沒有親身經歷過挨餓受怕顛簸勞苦。

皇帝車隊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大逃亡,一口氣跑出幾百里。剛剛到達一個叫做駱谷的地方,他們實在跑不動了,正打算稍事休息一下。突然,有哨探來報「前面有一支軍隊攔住去路」。

僖宗皇帝和田令孜腦袋同時「嗡」的一下,黃巢的追兵這麼快就圍追堵截上來啦?真是天要亡我!

正在僖宗皇帝等人忐忑不安著急想對策的時候,塵土飛揚中一隊人馬衝到了近前。為首一人在百步之外翻身下馬,徑直跑到皇帝車馬跟前,高聲喊道:「臣鄭畋護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鄭畋怎麼來了?或者說怎麼在此時此地出現了?

駱谷是鳳翔的地盤,此時鳳翔節度使是那位被盧攜排擠出京的鄭畋。鄭畋雖然政治不得志,但一直關心時局的發展,憂心朝廷安危。聽說黃巢逼近長安後,鄭畋天天派人打探消息,翹首遙望京師。今天一大早,鳳翔的哨探得到情報說長安被黃巢攻佔,皇帝已經向西奔鳳翔逃來。鄭畋聞聽這個晴天霹靂般的訊息,知道天朝出大事了,而且此事後果難以逆料。鄭畋顧不了許多,馬上率領部屬趕到半路去迎接皇帝。

僖宗一聽是鄭畋來了,不是敵軍,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撲通」一聲回歸原位。

接駕的和逃亡的兩隊人在駱谷相遇。鄭畋跪在路旁覲見皇帝,並挽留皇帝暫居鳳翔。僖宗在車內挑起布簾看了看鄭畋,見昔日的朝廷大臣於危難之際趕來近前,僖宗心中一時間酸甜苦辣難以說清,鼻子一酸眼淚滴落塵埃。

正在僖宗遲疑猶豫之際,田令孜在後面扯了一下皇帝的衣襟。田令孜與鄭畋一向不睦,況且老賊還有自己的打算,扯皇帝衣襟的目的是暗示僖宗不要答應鄭畋。僖宗長這麼大沒經歷過如此變故,心裡根本沒有主意。別說六神無主,七神八仙也早已不知去向。惶恐之間,僖宗最大的主心骨就是田令孜。經田令孜煽動和欺騙,僖宗說道:「朕不打算遠避賊寇,只是暫時到四川興元居住一段時間。到那裡徵集天下兵馬,以圖收復。愛卿你要全力以赴向東抵擋黃巢鋒芒,向西號召各蕃漢鎮守,與相鄰藩鎮同心協力,努力承擔匡扶朝廷剿滅流賊的大任。」

鄭畋心裡想:「當初,皇帝信任盧攜、田令孜姦邪之徒,我逆耳忠言得不到採納,以至於多年剿賊無功,賊勢日熾。現在皇室淪落天涯,反求大功,怎麼可能?」鄭畋想到此處,仰頭請示:「陛下,賊寇瀰漫,道路阻斷,奏報難通,臣請臨機決斷,便宜從事。」皇帝黯然神傷地點點頭,授予鄭畋臨陣決策的權利。然後李儼帶領一幫惶惶驚恐的兒子妃子和太監向興元跑去。

僖宗之所以不願意留在鳳翔,主要是懼怕黃巢尾隨追來。如果鄭畋抵擋不過,豈不大難臨頭。另外,田令孜早就向僖宗灌輸了逃亡路線圖,先到興元再撤往成都。成都富庶條件優越,田令孜的哥哥陳敬瑄也已調兵遣將做好護駕準備。成都似乎成了世外桃源,具備了無限的誘惑力。其實,田令孜制定逃亡成都的計畫,並非為皇帝安危著想,而是為自己的安全打算。現在破國亡家,田令孜罪責居首。他深知自己為藩鎮諸侯所痛恨,如果住在鳳翔,鄭畋也有可能像他弄死盧攜以推卸責任一樣,逼迫皇帝將他殺掉以謝天下,所以田令孜拉著皇帝拚命往四川跑。只要到了四川,那就是田令孜的天下了,皇帝不過一玩偶而已。

鄭畋回到鳳翔,召集將佐商議如何抗拒黃巢。大部分將官都說:「賊寇風頭正健,我們應該先自守保全,等各路勤王兵馬到齊後,再進一步研究收復京師的辦法。」鄭畋儘管抱怨皇帝不採納他的忠言良策,不過事已至此,抱怨無益,唯有想辦法抗敵。見大家士氣低落,鄭畋沉著骨骼崢嶸黑瘦的臉,憤然說道:「難道你們要勸我向黃巢屈服嗎?」老頭兒越說越激動,牛脾氣又犯了,既哀李唐衰敗之不幸,更怒皇帝朝臣沒出息。鄭畋盛怒之下,胸中憋悶,血壓急速上升,氣絕倒地,臉朝下重重地摔在地磚上。眾人見把老爺子氣得沒氣兒了,都慌了手腳,趕忙將老鄭畋抬進卧室。掐人中、撫後背,忙活了大半天,鄭畋才緩過氣來。斜靠在枕頭上的老鄭畋仍然兩眼緊閉,嘴唇顫抖,說不出話。

恰在這個時候,黃巢派來了使者,對鳳翔軍威逼利誘,打算不戰而屈人之兵。鄭畋卧床不能辦公,暫由監軍彭敬柔接待來使。為了爭取時間,拖延戰事爆發,彭敬柔與眾將替鄭畋署名復書黃巢,表示願意臣服。在招待黃巢使者的酒宴上,鼓樂齊鳴,可是鳳翔將官誰也高興不起來。酒喝下去如同苦藥一般,菜嚼著像乾草一樣。鳳翔將佐都暗自掉淚。黃巢使者覺得很奇怪,問道:「大家這是怎麼啦?因何傷心?」鄭畋帳下有一名叫孫儲的幕客回答道:「因為我家老相公中風,以至於癱瘓,不能來接待貴使,所以為相公難過。」黃巢的使者聞聽後,不冷不熱地笑了笑,沒當回事兒。一場外交風波總算勉強掩蓋過去。

鄭畋因憤慨病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老百姓聽說後沒有不被感動的,紛紛來衙門慰問鄭畋病情,踴躍表示支持鄭畋抗敵。幾天之後,鄭畋病情逐步好轉。得知民情擁護,鄭畋心裡感到很欣慰,也增強了抗敵的信心。鄭畋咬破手指,寫下血書奏報皇帝,表達立志破賊的決心。然後聚齊將佐,強撐病弱老邁的身體向大家宣布:「眾將官,鄭畋老邁但未腐朽,兵民不多但人人奮勇,賊寇雖然得勢,不過一時昌烈而。現在皇帝正召集天下兵馬勤王,我等若戮力同心,定能抗禦逆賊!」將士們都被鄭畋老而彌堅的鬥志感染,齊聲表示唯鄭公之命是從,振臂高呼,立志破賊。鄭畋見大家決心已定,為了進一步鞏固士氣,要求大家歃血為盟。伴隨著一滴滴熱血彙集到碗中,帥府上下抗敵氣氛達到了頂點。

鄭畋激勵了部屬士氣後,立即徵集民役修築城池工事,加班加點打造刀槍器械,抓緊訓練士卒,展開了熱火朝天的備戰。同時,鄭畋深知本州兵力薄弱,必須傳檄天下,號召各路官軍共同勤王。鄭畋秘密派出信使,與各藩鎮約定剋期會師鳳翔,共同對付黃巢義軍。鄭畋還發布消息,收集散落關中各處的禁軍。

不幾日,來投奔的禁軍達到了數萬人。鄭畋拿出自己所有的家財分給這些部隊,很快聚攏了人心,軍勢大振。鄭畋不愧曾是兵部侍郎,既懂得動員本部士氣,也明白取得政治大勢的作用,將唐朝一切還勉強能用的力量全部動員起來、拼湊起來,迅速形成了抵抗黃巢義軍的主要力量。

鄭畋忙於備戰,黃巢也沒閑著。

長安成了天下的靶心。打著勤王旗號的各路兵馬從四面八方陸續趕來。雖然各路諸侯各懷心思,有快的,有慢的,有不緊不慢的,但畢竟都在向長安移動,對義軍構成了威壓合圍之勢。

黃巢以長安為中心,向外展開了主動進攻與被動反擊兼而有之的作戰。

各路諸侯互不統屬、遠近不一、各懷心思、強弱有差,會師長安的地點和速度也千差萬別。雖然鄭畋緊鑼密鼓地張羅,可這些名為節度使實質為軍閥的軍頭們,在不清楚皇帝下落的情況下,更不會聽命於一個過了氣的兵部侍郎,而且還是小藩鎮的節度使。這為黃巢逐一擊破唐室抵抗力量提供了機會。

黃巢將衛隊長朱全忠派往了前線,令其負責把守住長安城北的第一道防線——渭橋。渭橋就是「匈奴犯渭橋」中的那座橋。唐太宗時期,突厥曾經突然襲擊河套,突厥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到了渭橋,長安城內慌亂成一片,也令唐太宗李世民虛驚一場,最後卑辭厚禮才退掉突厥兵。大唐帝國遭此大辱,待國盛兵強之後,唐朝對突厥展開了長期而艱苦的追剿戰爭,把突厥一路向西趕往了中亞。渭橋是長安的門帘子,如果挑起這幅門帘子,就可長驅直入長安城。

那麼這個朱全忠到底是什麼來歷?

在此有必要對這個年輕人多花些篇幅介紹一番。

朱全忠原本河南碭山人,幼年父親早亡,家裡失去了主要的勞動力和收入來源。窘迫之下,朱全忠守寡的母親帶著年幼的朱全忠及兩個哥哥被迫寄居在遠方親戚劉崇家。

這位劉崇雖然不是富戶,日子規模也不算小,有一定家庭經濟基礎,在當時估計屬於小地主階級。看在親戚情份上,劉崇接納了朱氏三兄弟和他們的寡婦母親。應該說劉崇還是有些同情心的,至少不算壞人,對近乎無產階級貧農的朱全忠一家表現了足夠的關心。封建社會婦女地位低下,不僅享受在後,連勞動的權利都沒有。朱全忠的母親無法出門打工,還帶著三個未完全成年的孩子,一家四口人要吃飯,這可不是個小問題。朱全忠的母親只能在劉家做傭人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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