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曇花一現

李成棟在廣東反正後,南明永曆政權的實際控制區,由廣西一隅,迅速擴張到廣東的全部,江西、福建、湖南的大部。

又有幾百萬的人民,重新在大明燦爛的陽光下,過上了「穿我漢家衣,復我漢家發」,自由且有尊嚴的生活。

但這種快樂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南明的百姓就發現,在永曆政府的領導下,他們的幸福指數,實在是降低降低了!

為啥?

因為在南明的社會生活中,令人惱火的「三多」現象,正一點點侵蝕著百姓的利益,剝奪著百姓的幸福。

這「三多」,一是「官多」。

在永曆帝回駕肇慶,革命前景一片光明的大好形勢下,各種「作官勢力」如雨後春筍,蓬勃而出。

這些大大小小的勢力,或自誇有「組織地下抗清運動」的功勞,或自稱有在敵人面前有「忠貞不二」的氣節,或自表有「反正救國」的貢獻,請永曆政府在對他們在表彰獎勵的同時,能量才使用,以「民」代「干」。

為擴大「選民」的基礎,永曆政府對這些人才闖開大門,來者不拒。

結果,弘光朝「都督滿街走,職方賤如狗」的醜劇,又一次在永曆朝上演。

二是「為國奉獻」的機會多。

南明百姓發現,自從「大明旗幟高高飄揚」在身邊的那一刻起,他們「為國奉獻」的機會,就成倍成倍地增多了。

先是服兵役的機會多了。

因為「反正三巨頭」——金聲桓、王得仁、李成棟,都是外來戶,本身都沒帶多少兵來。

尤其是李成棟,他征服廣東主要依靠的,僅是自已的四千「秦軍」,和鄭芝龍的降兵。

自從他反正伊始,「不堪忍受其虐待」的鄭芝龍降兵,在施福、施琅帶領下,跟他連聲「bey—bey」都沒說,就跑到福建投鄭成功去了!

沒辦法,為了完成「中興大明」這一艱巨而光榮的使命,這「三巨頭」只能實行本土大徵兵。

在大徵兵運動中,金王兩人在江西征了二十多萬兵,李成棟則分兩次征了近四十萬兵。

「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爾名」,贛粵的父老鄉親,忽然有了一個「拿起武器,報效國家」的大好機會。

征了兵,還得提供後勤保障呀!

這「三巨頭」只能繼續開動國家機器,又從民間,先後徵發「民夫」二百多萬人次。

漢族人不夠征了,就征少數民族的,反正「愛國不分民族」呀!

征完了人,又從老百姓的家裡,無償地徵收了弓刀、銃炮、火藥、盔甲、騾馬等大量作戰物資。

官多兵亦多,必然會催生下「第三個多」——稅多。

養活大小「幹部」需要錢、打仗需要錢。

另外,對皇帝陛下也不能太吝嗇了,多少也應給點皇室經費吧(每年六萬兩白銀,確實不算多)。

各方都需要錢的結果就是——南明百姓,勒緊褲帶,節衣縮食,家家納稅,戶戶捐輸。

南明「群眾」的日子,過得很苦,南明「幹部們」的日子,過得也不輕鬆。

因為他們,不久就無奈而痛苦地看到:

在南明新生的軀體上,三個嚴重的「病變組織」,正在快速地長大、擴展。

第一個「病變組織」——「各自為政」。

永曆王朝不算大的地盤,實際被八個強人分割著。

李成棟管著廣東(含海南島)及廣西梧州,金聲桓、王得仁擁有江西大部,何騰蛟占著湘中湘南,堵胤錫據著湘西。

瞿式耜名義上統攬廣西軍政,但行政範圍卻僅局促於桂林,廣西的其餘部分,則被陳邦彥霸著。

鄭成功,則是孤懸在福建同安、廈門的兩塊「飛地」里,與中央政府的關係是——只奉朔,不奉詔。

這些「獨立自主」小政權的存在,使永曆「全國一盤棋,打敗多爾袞」的口號,就只能停留在書面計畫上,直到最後被「全國另一盤棋」的清政府,打得再次踏上逃亡之旅。

第二個「病變組織」——「君權旁落」。

「君權旁落」這個問題,是一個需「一分為二」看待的問題。

如果君權,旁落到了一個「想做大事,能做大事,不出大事」的人(比如偉大的改革家張居正)手裡,那對國家、民族、人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但如果君權,旁落到一個處處以公權謀私權的人(比如偉大的陰謀家嚴嵩)手裡,那帶來的危害,你就掰完手指頭,繼續掰腳指頭數吧!

永曆帝的君權,恰恰就旁落到一個類似嚴嵩的人——「小陰謀家」馬吉翔的手上。

跟隨永曆帝一路逃難的馬吉翔,本來是一個有過犯罪紀錄的小官。

但因該同志具有極強的協調聯絡能力,天生就是一個「辦公室主任」的好材料,因此很快就得到永曆帝的青睞和信任。

永曆帝以「護駕有功」,封馬吉翔為文安侯,官拜錦衣衛都指揮使,使其逐漸成為南明國內,能左右皇帝思想及行動的「第一人」。

對於這一點,連現在南明的「第一強人」李成棟,也「身」有感觸。

李在隆慶朝見永曆帝時,為顯示自已「尊君愛君」的誠意,專門將廣東全省及廣西梧州的官員名單,造冊一份,交於皇帝。

他想用這種行動,表示自己治下各級官員的任用、更換,完全將由永曆帝「乾綱獨斷」。

但不久他就敏銳地感覺到,能夠「乾綱獨斷」的,並不是皇帝陛下,而是皇帝身邊,那個掌握著簽字「一枝筆」的馬吉翔。

一日上朝,馬吉翔對他說:「皇帝念你手下的各位將領反正有功,準備予以封賞,請把名單拿來,我來操作。」

李成棟鄭重其事地開出了名單,呈遞給馬吉翔。

馬吉翔為顯示自已「非同一般」的能力,就當著李的面,揮毫潑墨,「繕寫奏疏封進」。

不一會兒,永曆帝就完全按馬吉翔的奏疏,下詔封杜永和、閻可義等人或為侯,或為伯。

事後,回到住所的李成棟,感慨嘆息道:「人傳馬皇帝,我尚不信,今日見之,此言不虛,權臣當道,中興大業,凶多吉少!我舍母棄子,若事不成,九泉之下,如何相見?」

自此,他對朝堂上的馬吉翔之流,由尊敬改為卑視;對永曆中央政府,也由希望變為失望。

第三個「病變組織」——黨爭不斷。

這是因為:

君權旁落的結果,必然是派系林立。

派系林立的結果,必然是黨爭不斷。

黨爭,對於明朝來說,也算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傳統政治項目」了。

自從嘉靖皇帝「疏於工作,忙於養生」以來,黨爭便進入一個輝煌發展的階段,120多年來,推陳出新,薪火相傳,可謂是「黨爭恆久遠,遺臭永流傳」。

永曆朝的黨爭,主要兩黨之爭。

一黨由「東來的反正功臣」組成,該黨外有軍人李成棟撐腰,內有虎頭袁彭年、虎皮劉湘客、虎牙金堡、虎尾丁時魁、虎爪蒙正發充當打手,一時間兵強馬壯,銳不可擋。

因其中楚人居多,故該黨被稱為「楚黨」。

另一黨為「西歸的扈駕元勛」組成,外有霸佔廣西的陳邦彥、據守湘西的堵胤錫為援,內有寵臣馬吉翔、「技術太監」龐天壽(善長造火炮那位)、閣臣朱天麟、吏部侍郎吳貞毓掌權,力量雖遜,卻個個身處中樞機關,實力也不可小覷。

因其中吳人居多,故該黨被稱為「吳黨」。

瞿式耜、何騰蛟本來是兩個「無黨派」人士,但因長期受陳邦傅、堵胤錫擠壓,只得投到楚黨的門下,尋求庇護。

在「道德層面」上,楚黨認為吳黨是小人當政、攪亂朝綱、禍國殃民;而吳黨則認為楚黨曾剃髮降清,屬朝秦暮楚、為臣不忠、為人不貞的狡猾之徒。

前期兩黨相爭的焦點,主要是兵馬、錢糧及地盤。

後期兩黨相爭的核心,是如何開展與農民軍(大順、大西軍)的合作上,楚黨主張「純潔階級隊伍」,宣揚與農民軍「合作無用論」;吳黨則主張不擇手段,一定要把「農民兄弟們」拉到抗清的這條船上來,用「農民兄弟」的胸膛來擋住清軍的馬刀。

就其是非對錯而言,前期的楚黨,對多於錯,後期的吳黨,公大於私。

就其鬥爭激烈程度而言,前期是楚黨得勢,盛氣凌人;後期是吳黨崛起,反攻倒算。

爭來斗去,結果仍還是對應了那個流傳千古的寓言故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多爾袞終於從最初的驚慌中鎮定下來,調動起大清一切可調動的力量,最後將吳楚兩黨「一網打盡」!

一個有「嚴重病變組織」的人,壽命是註定不會長久的。

那麼,一個有「嚴重病變組織」的政權呢?

一個政權,政治與經濟上的「病變」,必然會帶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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