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湘西南武岡的永曆帝不久發現,他在這裡的心情,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不爽。
這倒不是武岡的生存條件太差了,相反,這裡不僅是魚米之鄉、物產豐富;而且還山青水秀、氣侯宜人。
讓永曆帝心情嚴重不爽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正被劉承胤這個小軍閥——「玩弄於骨掌之上」。
劉承胤,大明軍隊專業化幹部,因常使一根鐵棍,人贈外號「劉鐵棍」。
崇禎年間,「劉鐵棍」曾任黎靖參將,因平定武岡袁有志起義,以及成功救出岷王世子的「特殊貢獻」,被升為副總兵。
弘光朝時,他又被升為總兵,專門負責鎮守武岡。
驚魂不定的永曆帝,初來乍到時,也曾受到這位「劉鐵棍」的熱情接待。
為表達謝意,永曆帝將其由隆武帝封的定蠻伯,加封為武岡侯。
民風淳樸、美麗險峻的武岡,一度吸引了永曆帝的眼球,他把此地改為奉天府,打算由「暫居」改為「長住」。
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不久,又被提升為安國公的「劉鐵棍」,逐漸露出了其醜惡兇殘的嘴臉。
他接連殺害了幾個與他意見相左的大臣,還隨意斬殺南明其他友軍來使。
後來,因為和皇帝鬧了一點不愉快,這個素質低下的小軍閥,就乾脆挑動手下跑到宮中,向永曆帝「索響」。
一路逃難而來的永曆帝,早已身無分文。
在虎視眈眈的逼迫之下,他只得動員王皇后把宮中「簪珥首飾」拿出來,這才讓「索響」的大兵們一鬨而散。
經此一事,永曆帝在武岡的生活,便變得「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了,日日夜夜、惶恐不安。
經此一事,「劉鐵棍」知道君臣情分已絕,開始密謀廢掉永曆,立自己的女婿岷王為帝。
恰在這時,督師湖廣的大學士何騰蛟,來到武岡朝見永曆帝。
見到這位「孤守兩湖、獨撐危局」的老臣,永曆帝像見到親人似的,向他滔滔不絕講起了「劉鐵棍」種種違禁犯上的不軌行為。
聽著永曆帝的痛苦講述,何督師頓時觸景生情,忽然也想起了自己一年來的悲慘經歷,不禁悲從中來,淚如泉湧!
何督師在湖南整合了政府軍,收編了大順軍,這讓他手頭掌握的軍隊,一下漲到了十二鎮,近十五萬人。
在如何使用這些豐富的「軍力資源」上,這個「地主階級出身的知識分子」,骨子裡永遠脫不了輕「響馬」(大順軍)重「南軍」(政府軍)的慣性,特別對張先壁、曹志建、黃朝宣這些政府軍將領,更是「恩愛有加」。
除多次為他們加官請爵外,在糧草供應方面,也是優先保障。
可這並沒有換來他所期侍的「豐厚回報」,這幫人仍然是擾民有餘、禦敵不足、不聽指揮、胡作非為。
失望至極的何督師,於是分別從廣西、貴州、雲南等「老少邊窮」地區,招來了三萬多人的武裝力量,作為自己的「督標親軍」。
他企圖用自己的這支親軍,鎮住下面這些不聽話的各派武裝,形成「強幹弱枝」的局面。
在增添了這三萬多拿高薪的「軍務人員」後,湖南的財政更加緊張。
為解決這一「老大難」問題,何督師在湖南,除突擊加派「救國義餉」外,還提前預征了一年的農業稅。
結果,湖南每畝民田的實際負擔,比崇禎時代提高了六倍。
即使這樣,湖南仍然有很多地方的財政,仍是「缺米下鍋」。
何督師只得「飲鳩止渴」,開始賣官售爵。
但這仍還是收不抵支,他便指使下屬,敲詐富戶,讓其捐資助餉。
政治、經濟、軍事是一個緊密聯繫、環環相扣的結合體,何督師這一輪「整軍備戰」搞下來,讓整個湖南物價飛漲、經濟凋敝、民怨沸騰。
為緩解民眾的不滿情緒,何督師打算內部矛盾外部解決,於1646年九月,發動了「秋季攻勢」,先向清軍佔據的岳州進攻。
但這次明顯缺乏「給力」的北伐,非但沒打下岳州,反而幾乎賠光了「督標親軍」的全部人馬,並引發了多爾袞對湖廣戰場的「重新認識」。
在平定浙江後,多爾袞派遣「漢奸俱樂部」的三個高級會員——恭順王孔有德、懷順王耿仲明、智順王尚可喜等組成「平南軍」,於1647年2月16日,會同佟養和一起以岳州為基地,對湖南發起了全面進攻。
何督師緊急調馬進忠、王允才部,加強長沙的防衛。
但就在兩部還在回援途中時,清軍己佔領湘陰,兵鋒直指長沙。
長沙守將王進才一看兵力不敵,立即保護何督師等乘船南撤,2月25日,清軍佔領長沙。
長沙失守後,湖南局勢一發不可收拾,瀏陽、常德、衡州等重要城市均陷入敵手,何督師退到湘柱邊界的永州地區,聊以度日。
君臣二人「互道衷腸」後,才慢慢愣過神來。
下一步,該怎麼辦?
跟何督師去永州,不現實,那地方,現在已是新的「國防前哨」了,清軍隨時都可能「朝發午至」,危險係數太大。
何督師於是建議永曆帝不要猶豫、不要徘徊,下定決心,移蹕桂林。
見「何老首長」竟然來和自己搞「同業競爭」,「劉鐵棍」乾脆一棍子戳到底,上疏要求解除其督師職務,改任為戶部尚書專理糧餉,妄圖將這礙手礙腳的「老首長」一腳踢出軍界。
得到永曆帝拒絕後,他便直接面見何督師,拿出一副「督師捨我其誰」的架式,請「何老首長」乖乖交出軍權。
「何老首長」則不緊不慢地告訴「劉鐵棍」,出任督師必須具備兩個條件:第一是皇帝的任命,第二是能指揮動郝永忠、馬進忠、張先壁這些大腕級將領。
「劉鐵棍」傻眼了,不用說兵多勢眾的郝永忠了,就是實力最差的張先壁,人馬都是自己的好幾倍,甭說指揮,就是能讓這幾位「仁兄」,別來搶自己的生意,就阿彌陀佛了。
「此路不通、則走彼路」,頭腦簡單的「劉鐵棍」,想出了一個一了百了的辦法。
這就是幹掉何騰蛟,使他的手下,自然而然地聽命於自己。
何騰蛟,一個「官場鬥爭經驗何等豐富」的人,對「劉鐵棍」不法行徑,很快心知肚明。
他上疏永曆帝後,得到了趙印選、胡一青兩營滇軍,作為「貼身護軍」。
在一個黑漆漆的夜,他忽然率這兩營軍開拔,返回永州。
得到「何老首長」午夜狂奔的消息後,無可奈何的「劉鐵棍」,只能落得一聲嘆息!
逃回永州後的何騰蛟,立刻授意張先壁,率幾萬人開到武岡,去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劉鐵棍」。
張先壁帶領幾萬人馬,沒幾天就來到武岡城下。
此舉立刻讓「劉鐵棍」抓狂,抓狂之後,他仗著手中有永曆帝這塊牌子,指責張先壁「犯闕」。
有備而來的張先壁,則針鋒相對地痛罵劉承胤「劫駕」。
這場官司的最後裁決者,便只能是南明最高統治——永曆皇帝。
永曆帝終於找到了當領導的感覺。
他「煞有其事」派出兵部官員龍之沫,前往張先壁的營中宣諭和解。
宣諭後,永曆帝讓張先壁率軍,到離武岡不遠的沅州駐紮。
這樣做,等於給「劉鐵棍」戴上了一個緊箍咒,也讓自己有了一份安全保障。
在張先壁駐紮沅州後,「劉鐵棍」一下子變成了「劉木棍」,相對老實多了,「廢桂立岷」的政變計畫也靜悄悄地胎死腹中。
可這舒坦的日子,永曆帝還沒還多久,就秋天來了,清軍也來了!
在長沙、衡州結束了「避暑」的清軍,趁著秋風送爽,又開始對湖南發動了新一輪的進攻。
進攻的主要目標,就是永曆帝所在的武岡。
除郝永忠在桂陽、張先壁在沅州進行拆抗外,其它的南明將領,非戰即降,孔有德率領的清軍,很快到了離武岡不遠的斗溪鋪。
「劉鐵棍」派出部將陳友龍等迎戰,但戰鬥的結果卻讓他「大跌眼鏡」。
他手下的蔣虎、孫華、聶鳴鶴、張承明、張大勝等重要將領,全部戰死,清軍現距武岡僅有三十里。
在這令人垂頭喪氣的事實面前,沒有高尚道德情操的「劉鐵棍」的人生抉擇,就是————投降。
為表示自己投降的熱情和誠意,「劉鐵棍」同志一邊剃頭「表決心」,一邊派人找到「平南軍」的一把手孔有德,表示可以把永曆帝,當作「見面禮」,送給清方。
凡事都應該有一個「度」,「劉鐵棍」的積極主動,不但沒有讓孔有德心花怒放,反而讓他疑心重重。
作為投降業中「資深人士」,多次投降又多次反叛的孔有德,最怕的,就是別人和他玩「假投降」。
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