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不平靜的東南

進入福州的博洛明白,雖然現在已經從肉體上消滅了隆武帝,但這並不意味著,可以放心無憂地把福建劃入大清的版圖。

因為在八閩大地上,真正當家作主的大爺,是那位一手掌握軍隊,一手掌控進出口貿易的鄭芝龍。

並且,這個鄭芝龍,掌握的軍隊品種還挺多樣,不但有陸軍,而且還有海軍。

但對此,北大荒狩獵部落出身的博洛信心十足,他準備用「一打二騙三綁架」的不正當手段,套住鄭芝龍這隻「狡猾狡猾的老狐狸」。

「一打」的招術就是——派出固山額真富拉克塔統兵直逼鄭芝龍的老巢南安,用大兵壓境來給鄭芝龍製造緊張空氣。

「重壓之下,必有懦夫」曾經不可一世的鄭芝龍,心理壓力果然開始急劇增大。

他趕忙給博洛同志寫信,大談特談自己在引導清軍入閩的「豐功偉績」,其中有一、放棄仙霞關;二、從福建各地撤軍;三、通令各州縣嚴格執行「不抵抗政策」;四、通令各地為清軍準備糧草被服,提供後勤保障。

博洛見鄭芝龍有了反應,得知獵物已經上鉤,於是開始實施第二招——騙。

他先下令富拉克塔將軍隊後撤三十里,擺出一副「友好相處」的姿態。

然後他派出大清內院學士額色黑為首的高級別代表團,去與鄭芝龍舉行「雙邊會談」。

會談中,鄭芝龍見清方開出了單設「閩粵總督」一職,並讓自己擔任的條件,喜不自勝,決心加快降清的步伐。

就在他「大幹快上」時,有一個人跑過來對他大潑涼水。

這個人,就是他的大兒子——同時也是隆武帝「義子」的鄭成功。

當時還在儒家經典的海洋中遨遊的鄭成功,與他那眼中只有「利益」二字的父親相比,世界觀人世觀價值觀有很大的區別。

在他的觀念中,人生除了「利益」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大義」!

他勸父親,以山高水險、瀕海臨島的閩粵作基地,收拾人心、大開海道、號召天下,為大明保血脈,為漢族存氣節!

但鄭芝龍認為,弘光朝憑藉長江的天險,四鎮的雄兵尚不能保全。現在僅憑東南的一隅之地,與「三分天下有其二」的清朝對抗,勝算的機率幾乎為零。而一旦失敗,則必然失去進一步談判的資本。

鄭成功見自己的意見不被父親採納,於是拉上叔叔鄭鴻逵一起去勸說,但兩人的意見一同被鄭芝龍無情「棒殺」。

1646年11月15日,鐵了心當漢奸的鄭芝龍帶著500名保鏢來到了福州。

見鄭芝龍正一步步向自己精心設定的陷阱走來,博洛終於使出了自已的第三招——綁架。

為麻痹這位在「譽滿海內外」大混混,博洛專門成立了接待辦,並親自主抓鄭芝龍的接待工作。

他大老遠就跑到福州城外恭候鄭芝龍的大駕,兩人一見面,博洛就顯示出異乎尋常的熱情,在恭維的話說了一大羅筐之後,還特別保證原來讓鄭出任閩粵總督的承諾將「五十年不變」。

為增強表演效果,《三國演義》忠實粉絲的博洛當著鄭芝龍拿出一支箭,朝天一舉,折為兩段後說:「若違此誓,當如此箭」。

這讓相信少數民族「老實厚道」的鄭芝龍,更是像加買了一份「人身保險」似的,心理的防線徹底崩潰。

在接下來的三天里,鄭芝龍受到了至高無尚的貴賓待遇,陸續出席了福州政界、軍界、漢奸界、少數民族等界別為他舉辦的「高級別酒會」。

但在第四天的洪塘聚會上,當各界人士正在交杯換盞、其樂融融之際,清軍忽然包圍了酒會現場。

目瞪口呆的賓客突然看見酒會主持人——博洛先生來了個瞬間大變臉,只見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聖旨,以公事公辦的嚴肅口吻向鄭芝龍莊嚴宣告——「即刻進京、面聖聽用、不得有誤!」

鄭芝龍現在才明白,自已被「貌似忠厚」的博洛給涮了。

但久涉江湖,經常被涮的鄭芝龍很快冷靜下來。

他和顏悅色地向博洛表示:「進京面聖聽宣,吾所欲也;保持地方穩定,亦吾所欲也。兩者不可得兼,舍面聖而求穩定是也!」

接著,他再次以自已如果忽然離閩,手下的兄弟們會搞些「違法亂紀」的事情出來為借口,請博洛收回成命,寬限時日。

但年輕的博洛政治水平還依然停留在「擒賊先擒王」的初級階段,離「鬥爭也需要適當妥協」的高級階段仍還有相當長的一大段距離。

所以,博洛腦子一根筋地堅持鄭芝龍必須進京,而且要即刻行動。

至於鄭芝龍擔心的問題,博洛也替他想好了解決的辦法。

那就是「麻煩」鄭芝龍以「教主」的名義給這些「心存不軌」的手下寫信,請他們認清形勢、放下武器、接受整編。

在博洛這個不懂道理的「大綁匪」面前,一看「不識相就有會被破相」的鄭芝龍只得一一照辦。

做完了這一切,被綁架的鄭芝龍在清軍的「嚴密保護」下,戀戀不捨地告別家鄉福建,踏上了前途未卜的進京之路。

在北京,他受到多爾袞及順冶帝的親切接見。但對自已的「工作及待遇」問題,這兩個「主兒」都隻字不提。

隨後,他們一行被安排下榻到一個「秘密的所在」,與「非典患者」一樣被與外界完全隔離。

在渡過兩年多的痛苦生活後,忽然有一天,鄭芝龍同志時來運轉,被清廷授與了「一等精奇尼哈番」的爵位,並光榮地加入漢軍正紅旗的隊伍。

鄭芝龍雖然精通日語、葡萄牙語、西班牙、荷蘭語,還做過專職翻譯,但對滿語這一小語種卻一竅不通,所以他對這個「一等精奇尼哈番」的爵位充滿了興奮和期待!

但當他在入旗儀式上拜見旗主時,鼻子都氣歪了。

因為這個要拜見的旗主,竟是一個被他認為如蠢豬笨狗般的小人物——左夢庚。

左夢庚,左良玉的兒子兼接班人,在被黃得功打敗後,率領大部分部下投降清朝,被阿濟格帶回北京當作「歸順標兵」圈養了起來,後因「表現積極」被升任漢軍正紅旗旗主,並負責管理劉澤清、鄭芝龍這些「投降大腕」。

鄭芝龍不服左旗主是有原因的,想當年,他與左良玉江湖論劍、誰與爭鋒的時候,左夢庚這個小屁孩,還在撒尿尿和泥泥呢!

但世道就是這麼不公平,已經年過半百的鄭芝龍,現在就必須學會在左夢庚這個毛頭小伙的領導下開始新的工作和生活。

甚至連出城參加一次「北京一日游」,鄭芝龍還得提前向左旗主打報告申請,得到允許後才能出行。

唉!沒辦法,誰讓人家比自己參加「投降工作」早呢!

後來,鄭芝龍還搞明白一個重要的問題,即所謂的「一等精奇尼哈番」,翻譯成漢語,就是個「一等子爵」。

在我國古代的爵位排名中,從高到低分別是「公侯伯子男」。這樣算來,鄭芝龍同志遭了一身罵,辛辛苦苦投了降,才僅僅混了個倒數第二的低等爵位。

在弘光朝時,鄭芝龍同志已被封為南安伯。隆武朝時,再加封為南安候。

想當年,看今朝,鄭芝龍心中的怨恨,如騰騰烈火,足以把那個當年哄騙自己的博洛燒成一根木炭。

人生啊!就像一列只能向前行駛的列車,不慎於初,必悔於終。

可愛的鄭芝龍同志,雖然反省錯誤的過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您老應該欣慰地看到。

在東南沿海,您那個最有出息的兒子——鄭成功,在抗清的大舞台上,已經「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了。

博洛在「綁架」鄭芝龍後,就開始拿著他的信四處招搖撞騙。

別說,鄭老大的信還真管用,在這一頁白紙黑字的召喚下,武毅伯施福、澄濟伯鄭芝豹和部下總兵十員,兵將十一萬三千名全部降清。

但卻有一個鄭芝龍「至親至愛」的人,撕破他的招降信,毅然決然地走上了抗清的道路。

這個人,就是鄭芝龍混血的大兒子——鄭成功。

鄭成功,生於1624年(天啟四年)7月14日,日本長崎縣平戶川內町千里濱,七歲以前隨母親田川氏居住在日本。

教育學家說:童年,是人一生的開始,她會影響人一生的性格。

七年多日本童年的生活,給鄭成功的一生帶來的影響是什麼?

讓我借用美國學者魯思?本尼迪克特一本著作——《菊與刀》,來回答這個問題。

在這本書中這個美國學者說,日本人象菊又象刀,既生性好鬥而又溫和謙讓;既剛愎自用又從諫如流;既桀驁自大而又彬彬有禮;既忠貞不二而又心存叛逆;既固步自封而又敢於接受新鮮事物……

雖然僅僅是短暫的七年,但這些「日本人雙重性格」的基因已深深植根於鄭成功的血脈之中,直至影響他的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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