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南北朝最偉大科學家祖沖之

在人類科技發展的長河中,有一個形成共識的觀念,即人類科技和文明的進步,有賴於社會的穩定與和平的發展,然而穿越歷史漫漫的塵煙,我們卻發現了種種逆向的情景,許多人類科技和文明發展的黃金時代,恰恰是人類社會處於嚴重的戰亂與動蕩的時代。墨子的科學成就,誕生於春秋戰國那個紛亂的國土上;而20世紀中葉開始的人類科技革命,同樣是以歷時6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為先導;第三次科技革命幾乎所有的科技成果,都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萌芽並發展壯大。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特殊的歷史年代,特別是特定的戰亂年代,也許會對人類文明帶來巨大的毀滅和衝擊。但是從另一個意義上說,混亂的年代同樣可以成為文明進步的強心針與催化劑,在巨大的衝擊力面前,人類文明正常演進的過程遭到了無情地打破,也許會出現歷史的倒退,但是也很有可能出現文明發展的巨大躍進過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歐洲奴隸社會秩序的土崩瓦解,正是由匈奴騎兵的入侵造成的。蠻族的破壞摧毀了歐洲的奴隸莊園和奴隸制經濟體系,並為新生產關係的蓬勃生長提供了廣闊的土壤。而對於同時期的中國歷史來說,那讓我們不堪回首的南北朝時代,同樣也是中華文明的重要轉型時期,劃江而治的分裂局面綿延數百年,非但沒有阻隔住中華文明的蓬勃生長,相反卻締造了一系列讓世界嘆為觀止的文明成就,而科學家祖沖之就是其中的一例。

我第一次知道祖沖之這個名字是在初中幾何課本上,他的姓名一共出現了兩次,一次是在講圓周率的時候,另一次是在講幾何圖形的時候。那年頭歲數還小,只記住了兩件事,第一就是他在1000多年前就成功地把圓周率推算到了第七位,另一件事情就是他的那本數學著作《綴術》。這兩樣了不起的成就,被追求升學率的老師在課堂上蜻蜓點水一般一帶而過。雖然從學生時代開始就熟悉了這個名字,雖然教室的牆壁上懸掛著他大幅的頭像,但是在今人眼裡,傳統文明的精華早已是史冊里那一抹淡淡的塵煙,似乎沒有多少現實作用,而這位偉大的科學巨匠早已經如廟堂的佛龕一樣被高高地供奉了起來,我們為他點燃一炷心香,卻發現距離他是如此遙遠。

與張衡生活在大一統的漢朝不同,祖沖之生活在一個紛亂的時代,甚至對每個有民族自尊心的中國人來說,南北朝都是一個不忍去提及的時代,漢民族遠退長江以南,中原的大好河山任游牧民族的戰馬肆意賓士。漢朝開始形成大一統的中國社會局面被無情地打破。而在這偏安江南的小朝廷里,同樣充斥著腐敗的士族階層和無能的帝王,這大概就是今天的人對於那個時代的完整印象了。然而這個時代也同樣誕生了一批科學巨匠,賈思勰、祖沖之、葛洪,一連串流光異彩的姓名直到今天還影響著我們。一位西方的哲人曾經說:「如果你把你要認清楚的人與他身邊的環境孤立開來,那麼你將永遠無法清楚地認識他。」對於祖沖之的認識同樣如此,雖然我們把他和張衡都稱為科學家,但仔細分析的話,從本質上說,張衡首先是一個優雅的儒者,一個豪情的文人,然後才是一位科學大師,按照現在的教育觀點看,他彷彿是當今大學裡從文科跨到理科的插班生。祖沖之則不同,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是一個純粹的科學工作者,一個真正意義的研究人員。如果張衡的成功更多依靠了他全面的優良素質和驚人的才華的話,那麼祖沖之的成功則依賴了他低調紮實的科學態度。張衡的成功來自他天才的洞察力和發現力,祖沖之的成功則來自於他務實耐心的工作精神。與張衡相比,他所從事的是更為枯燥的研究工作,絕無賦詩作對的閑情雅緻,相反卻要忍受難以想像的寂寞與枯燥。如果我們把張衡定義為發明家的話,那麼祖沖之則是一個理論科學與基礎科學的人才,雖然他的成就不如渾天儀或者地動儀可以憑藉強烈的視覺衝擊力抓人眼球,但是他就像一位嚴謹的設計師一樣,一磚一瓦地奠基,構建著中國古代科學的千年大廈。

讀史早知今日事,對花還憶去年人。歷史的現實意義在於,通過我們對人類作為每個個體的集合所做的決策後果,來反思今天的社會應當在未來所做出的選擇。事實上,當我們對南朝的士族制度充滿種種否定的時候,我們卻充滿趣味地發現,祖沖之的家庭,恰恰屬於南北朝時代一種另類的「士族」階層。他的家庭就是當時南朝有名的科學世家,祖沖之的祖父祖昌,在劉裕時代就擔任大匠卿的官職,而祖沖之在南朝社會的嶄露頭角,同樣依賴於其家族的位置。祖沖之的家庭世代都是以科技為工作的,在南朝的朝廷里,無論政權和皇帝怎麼變化,祖沖之家族的位置始終沒有改變。而這種奇特的現象,也恰恰屬於士族政治的一部分。今天的人對於士族階層壟斷地位的抨擊,是因為其扼殺了寒門的晉身之路。而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中國封建社會正處於早期發展極度不平衡的時代,士族階層經濟勢力的膨脹與寒門階層的萎縮形成了一個不平衡的矛盾體,而士族政治制度正是在這種環境下產生的。從國家穩定和社會發展角度說,士族制度曾產生過積極的作用,南北朝割據政權的建立,以及南朝數次北伐的無功,都與士族政治本身的內部矛盾和權力不平衡有著密切的關係,而最終南北朝時代的結束,同樣也是士族政治瓦解的結果。這是中華民族一個特殊的歷史演進過程,甚至可以說是中國封建經濟的重新整合期。祖沖之就生活在這樣的背景下,他與他的祖氏家族,也恰恰證明了科學在當時的時代里,已經成為士族階層鏈條上重要的一環。

祖沖之的嶄露頭角是在他的青年時代,在已然腐朽墮落的世家子弟之中,博學機敏的祖沖之成為了不多的另類,並得到了宋孝武帝的賞識。這位在南北朝歷史中名聲不是太好的皇帝將他送到了當時藏書講學的重要地方——華林園學習。華林園是當時南朝著名的貴族學校,需要我們注意的是,在當時的華林園中,科學人才的培養佔有重要位置。華林園珍藏著大量珍貴的科學著作,大部分都是衣冠南渡時代從北方帶過來的,也同樣擁有許多以擅長科學研究著稱的教師。更為重要的是,華林園的講學並不僅僅局限於書本上枯燥的理論,根據今天關於華林園的研究資料表明,當時的華林園的課程包含了眾多測量、計算等實際的科學實踐科目。祖沖之的時代,科舉制度還是一個未知的產物,官員的提拔主要依靠家族的勢力和權力的對比,教育的目的也並非是為了考取官職,而是為了可以在實際中有所應用。因此在那個時代,學院式的教育更注重知識的實用性和理解能力,也同樣鼓勵學生的創造能力。祖沖之的入學,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宋孝武帝的賞識,在一干世家子弟群體中,祖沖之衣著簡樸,談吐不俗,宋孝武帝在賞識之餘,更賜予他宅院車馬。年輕的祖沖之究竟用什麼方式打動了以荒淫暴虐著稱的宋孝武帝?具體的細節我們不得而知,但是祖沖之的精神品質中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他低調卻執拗的精神。這種精神品質在他未來幾十年的人生履歷中不斷地浮現出來,並且對他人生的走向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我想這種品質,也正是他得到賞識的原因吧。

陳凱歌電影《霸王別姬》中,段小樓曾經這樣評價程蝶衣:「你是人不瘋魔不成活啊。」在那部悲劇性的藝術電影中,一代名旦程蝶衣悲情的人生履歷打動了許多人,他固執地把戲台上的唱詞當成生活中的一切,甚至當做了生活的全部內容與追求。他人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與心愛的師哥共唱一生的戲,這個簡單的夢想支持他走過了漫長而艱難的道路,也最終導致了他含笑而逝的悲情結局。中國有句俗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大意是說,做人要做成一個純粹的人。小時候學習毛主席的《紀念張思德》,文中也有一句名言:「做一個純粹的人,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是許多人的人生追求,可是誰又能真正實踐這一信條?無論是藝術領域還是科學領域,我們總能找到這樣的代表,他們不理外界世事的變化無常,只埋頭於傾心追求的理想中。程蝶衣用曇花一樣的燦爛留給了影迷無數的感動,而祖沖之則是用幾十年寂寞的工作,為中國的科技歷史留下了永恆的傳奇。

如果說張衡還可以算做是一個政治人物的話,那麼祖沖之則可以被看作是最純粹的學者。家族的地位和先天的條件使他雖然身為一個官吏,卻對於政治生活分外的淡漠。這使他遠離開了南北朝眾多的政治旋渦,卻也使他有時候會無意中捲入政治的洪流中,這是許多科學家都不可避免的命運。離開華林園以後,祖沖之做過多任官職,從南徐州的從事史到簍縣的縣令,史書上對祖沖之的為官經歷記錄甚少,而事實上,這位大學問家對於仕途的升遷也始終不是太用心。權力的鬥爭並非是屬於他的舞台,科學的探索才是真正屬於他的戰場。從南徐州到簍縣,官職變了又變,在外人看來是祖沖之官場之路的開始,而對他自己而言,卻是他科技道路的開始。從華林園畢業到走上茫茫的為官路,年輕的祖沖之開始為他人生的第一個理想而努力,並非是加官晉爵,而是要編寫《大明曆》,對於中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