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她討厭的消毒水的味道。

這裡是……

只是略一思考,大腦就痛得不行,像是要裂開。

睫毛掙扎著顫動,好痛……渾身都痛。

「小染,小染……你醒了么?醫生,快點來!我妹妹好像醒了!?」

誰的聲音……?

匆忙的腳步聲合著儀器和點滴的聲音傳來。

剛才說話的是,陸染動唇,聲音極其沙啞:「哥……」

睜開眼睛就看見陸齊焦灼的表情,他整個人都顯得失魂落魄,甚至連下巴上的青渣都沒來得及刮掉。

這讓陸染想起了過去她跟人打架重傷住院的時候,陸齊也是用這樣的表情看著她。

看她醒來,陸齊激動的按住她的肩膀:「別動,別說話……等醫生給你檢查。」

陸染乖覺地閉上了眼睛。

昏迷之前的一切猶如過電一般重演,庄靜伸過來的手,那讓人猝不及防的力氣,以及最後那怨毒的表情。

像斷了層的蒙太奇電影,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霾。

桌上有剛煮好的白粥,散發著淡淡的米香。

檢查完畢,陸染坐起身,頭和右手臂上都綁著繃帶,極其凄慘,痛得好像渾身上下都不是她的。

陸齊端起碗,一勺勺餵給陸染。

「你昏迷了兩天了,媽昨天守了你一天,今天受不住跟我換班先去休息了……」陸齊邊喂邊交代,「對了,杜寒說等會會來看你。」

又吃了幾口,陸染推開勺子,定定看著陸齊:「那韓默言呢?」

陸齊沉默了一下。

只這一瞬的沉默就足夠證明某些事情,陸染:「庄靜呢?」

陸齊:「……還在搶救。」

所以,韓默言選擇在庄靜那邊?

蔓延進心口的除了酸澀還有幾乎絞痛了她心臟的疼痛,無法呼吸。

陸齊放下碗,看著陸染:「庄靜中途醒了一次,嘴裡叫著『別推我下去……』……」

陸染不是笨蛋,結合起來,再加上庄靜那一聲詭異的慘叫,一切都很明了。

這個女人……在陷害她……

陸染抬起沉沉的眸,問:「是不是現在所有人都以為是我把她推下去,而且還很不走運的被她拉著摔了下去?」

陸齊:「我相信不是你。」頓了頓,「要害死那個女人根本不用你自己動手。」

陸染用只是擦傷的左手撐著腦袋,輕嘆道:「你是我哥,無論我說什麼你肯定都信,可是……」

陸齊起身:「我現在去把韓默言綁過來。」

陸染扯住他的袖子:「不用了。」

她輕笑一聲,卻不知是在笑誰。

「韓默言對我很失望。」她鬆開手,將臉埋進手掌中,「而我對他……也很失望……」

陸齊坐回原位,溫暖的手掌撫摸著陸染的背脊,半晌寂靜。

杜寒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巨型果籃,說了好些趣事,陸染抿唇,卻笑不出口。

倒是陸齊扯住杜寒,噓聲示意,於是一個人的沉默變成了三個人的沉默。

陸染實在不好意思,表示自己想一個人靜一靜,陸齊和杜寒見她是真的想獨處也沒再硬留。

陸齊和杜寒都走了,特護病房裡空蕩蕩的沒有人煙。

陸染深吸一口氣,躺下睡覺,可是腦袋和身上的傷還是隱隱作痛。

輾轉到深夜,有人推門進來。

陸染起身,就看見韓默言那張略帶疲憊卻依然英挺猶如刀刻的臉龐。

諷刺的話就在嘴邊,可是說不出口。

她什麼也不想說。

這次,韓默言連寒暄都懶得,徑直問:「是你推庄靜下樓的?」

病房裡並沒有開大燈,只點著兩盞小燈用以照明,橘色的燈光揮灑,卻沒能給韓默言身上帶來哪怕一點的暖意。

他看起來冰冷而尖銳。

就像他出口的話。

他甚至不問一句她的傷如何。

庄靜搶救了兩天,可她也在床上昏迷了兩天,他卻選擇去陪著庄靜,好不容易韓默言終於想起來看她,可是脫口而出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會是這個。

她難道不是……他的妻子么?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襲上了陸染的心頭。

那段已經被國家被這個世界認可的婚姻,她一心想要得到的婚姻其實……什麼都不是。

從頭至尾,都只是個笑話。

相愛,結婚,一輩子……從來不曾存在過吧。

陸染笑出了聲,卻帶著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薄涼,破罐子破摔一般的無所顧忌:「你覺得呢?」

韓默言的聲音低沉,「……護士和庄靜母親都說聽見她尖叫了一聲,之後她們衝進樓梯間就看見你和庄靜摔倒在地……」

陸染打斷,替他補充:「然後庄靜半昏迷時說不要推她下樓是不是?」

韓默言不說話,只靜靜看著她。

那種無形的壓力讓陸染的心頭不斷燃起暴躁的情緒,陸染幾乎是吼出了聲:「韓默言,既然你已經斷定了是我推她下去的,那幹嗎還要來問我?」

好一會,韓默言才有說:「你昨天說過『你根本不能理解我有多討厭她。我很不得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是為了找證據證明是她對庄靜下毒手的么?

那她就滿足他好了。

陸染驀然抬頭,毫不否認:「是的,我說過,我恨不得她死,這種情緒比昨天更甚,如果不是現在我根本沒法動彈,我很想現在就衝過去殺了她!」

韓默言:「陸染,庄靜現在在重症病房,兩次重創她現在還在危險期,隨時可能……」

陸染:「如果你來這裡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那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我祝願她早點死!」

韓默言皺眉:「陸染!庄靜她……」

庄靜庄靜!

除了庄靜你還會不會說點別的!?

他媽的我不就是喜歡你嗎?我不就是討厭那個情敵嗎?為了怕你討厭我連她一根手指都沒動過!

可我現在不想忍了,我受夠了!

陸染順手抄過擺在身邊的瓷花瓶,用盡全力朝著韓默言投擲去,語氣里滿是戾氣:「韓默言,帶著你的庄靜,給我滾遠點!」

韓默言沒有躲,就這麼任由瓷質的花瓶砸中了他的肩膀,而後一個反彈落在地面。

砰。

清脆一聲,四分五裂,碎了滿地的瓷片。

徹徹底底,乾淨利落。

韓默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病房。

陸染撐著額頭,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拆碎了重組,發泄過後,身體累,心更累。

翻包找出了那枚精緻漂亮的婚戒,她出神看著。

這樣的結果,這樣的婚姻,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她咬了咬唇,將婚戒拋了出去。

之後的幾天,陸染都沒有看見韓默言。

陸齊和陸媽輪流來看她,兩個人都有意地避開了韓默言的話題。

醫院是最好的,醫生是最好的,用的葯和器材也是最好的,陸染的傷好得很快。

她右臂的傷原本就不是太嚴重,只是時常的頭疼讓她覺得有些麻煩。

天氣漸漸轉暖,顯然是春天要到了。

看著日曆,陸染突然發現,不知不覺到了她原定的婚期。

這種狀況,自然不可能結什麼婚。

只是用的什麼理由?

她掀唇無聲一笑。

這期間很多人來看過她,都被陸齊以陸染在休養的理由擋在門外,其實……是為了保護她吧。

她早該明白,水中花鏡中月何必強求。

韓默言不愛她。

連續好幾晚她開始做夢,半夜總是驚醒。

陸染夢見了韓默言,夢境真實到好像韓默言真的陪著她一樣。

然而,終究也只有沉沉夜色和玻璃窗上她被倒映著的孤寂身影。

在她的右臂拆了夾板之後,終於見到了第一個陸齊陸媽以外的人,林婧。

她帶著她的新男朋友來看她。

一進來林婧就開始抱怨,先是從陸染為什麼一直不聯繫她,到出了這種事情也不跟她說一聲,最後到她來了好幾次都被陸齊攔在門外,這次好說歹說才讓她進來……

她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一直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想通了,陸染反而沒有這麼糾結,不自覺的也笑了。

單純的為林婧開心。

林婧的新男友周言是個很靦腆的男人,不會說話但是會臉紅,整個探病過程一直看著她們說話溫和的笑,即便打趣他,他也只笑不辯駁。

長相比不上那個負心漢駱憶韋,但給人的感覺卻好了太多。

林婧很幸福。

可她不幸福。

陸染的心卻不住的沉甸甸的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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