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春風沉醉百花前

入夜時分,我默默等候在飛霜殿內。軒窗微敞,依稀可見窗外的梅花樹,一陣陣淡雅的幽香沁人心脾。

一片齊聲跪拜恭迎聖駕之聲傳來時,我心知皇帝己至正殿,但並不按禮儀出殿相迎,而是漫步行至窗下。聽得藍箋彷彿迅速步出帷幔之外,恭聲道:「奴婢恭迎皇上,貴妃娘娘在殿內恭候聖駕。」

皇帝似乎正向內殿行來,淡淡說道:「都下去吧,不必在此。」

我回望了一眼那些被我脫下棄於一側的華麗鳳襖羅裙,面向軒窗而立,心道:「你整日在宮中花團錦簇、翠繞珠圍,那些繁華服飾,恐己見慣。茉兒如今既己回來,便決不容你心中還有她們的影子,我要你一生一世,都永遠銘記我今晚見你之時的模樣。」

他的腳步在我身後停駐,似乎凝視我良久,才溫柔地問道:「小茉兒,還不肯回頭見朕么?」

我輕輕轉身,略微屈膝行禮,說道:「臣妾恭迎皇上。」

他身上所穿竟非皇袍,而是一襲淡青錦衣!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怔怔地看著我身上的淡碧色羅衣、烏黑如雲的秀髮,幽黑深沉的眸中透出驚喜的光彩。

我正覺驚訝,錯愕之間整個人卻被他突然抱起,跌落在柔軟的錦被中。藍箋早將夏日之時收集的許多茉莉乾花製成的香袋四散置於床褥之下。此時寢帳之中花香迷漫,令人似醉夢中。

他將床帳的碧色紗幔放下,抱起我低低說道:「茉兒,原來你亦記得路府初遇么?朕心中早己想了干遍萬遍,朕的茉兒如今該是何等美麗,卻是料想不到新婚之夜竟如初見之時……你竟會如此來見朕!朕定然不辜負你的這番心意。」

我心中驚惶不安,卻清楚知道無論如何今晚寢宮之內是無法躲避他的寵幸了,只得任由他將我的衣衫盡褪。

我身上僅餘一件薄如蟬翼的透明胸衣,帶著幽幽花香的身體若隱若現。我握緊他的手,發出一聲嬌怯的口乎喚:「皇上……」他發覺我全身顫抖不己,便溫柔地問道:「很冷嗎?」

我的聲音亦在顫抖,說道:「不是冷……我害怕……」

他伸手將我最後一件遮擋之物取下,輕吻我耳垂道:「不怕,朕不會傷害你……」

他灼熱的掌心溫度讓我的肌膚髮燙,我整個人被他那淡淡的龍涎香氣所籠罩,心中恍惚不已,直到身上傳來一種撕裂般的劇痛時,我的眼淚洶湧而出。

一番激情過後,他仰躺於床上輕輕喘息,擁我嘆道:「所謂人間情愛,莫過於此……這兩年的分離和等待,竟是如此值得。」

我乖巧柔順地依偎在他身旁,輕聲問:「皇上今日見到茉兒,可覺得茉兒變得難看了?」

他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將我的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說道:「你明明知道,卻偏要來問朕。崑崙本是仙人所居之地,昔日天真可愛的茉兒,如今已經成了魅惑朕的茉莉仙子,兩年多來朕己受盡相思之苦了。」我指尖微顫,不經意划過他胸口之際。他神色微變,將我用力擁緊,戲言道:「你是在勾引朕么?」

我驚嚇不已,情急之下忙縮回手,順口說道:「奴婢沒有……」

他展顏笑道:「朕對你說過,不許再稱『奴婢』。過去之事還是把它忘記了好,以後在朕面前亦不要再提了。」

我心頭輕輕一震。

他的語氣雖溫柔和緩,卻是對我暗中警告:他是至尊天子,即使他再大度,亦無法容忍我曾與盧杞的那段過往。他越是愛我,往事在他心中的印象就越是無法磨滅,恰似陳年舊疾,時時都會發作,只能不去提起、只能忘記。或許對他而言,只要我稍稍提及盧杞,便是對他的侮辱和背叛。

我擔心他因此不悅,岔開話題說道:「皇上己告知茉兒今昔之差別,可要知道茉兒心中對今日的皇上又是何種感覺么?」

他果然笑道:「朕不知,你且說說看。」

我仰視床幔,輕聲說道:「自然是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江山美人盡在掌握之中。」

我故意將此話說出,看他如何向我解釋那些美人才人之事,試探他對後宮諸妃之態度。他此刻心情甚好,縱是此問有些不妥,亦應無大礙。

他聞聽此言,起身將我抱起,說道:「朕的後宮之中並無太多美人,你如今來了,朕更無那種心情。但朕是天子,大唐江山不能只由誦兒一人獨支,否則朕愧對先帝,愧對李氏祖先,你明白么?」

我見他如此鄭重,心中想道:「你不必以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來為自己開脫。」面上卻不動聲色,仍是依偎向他懷中道:「皇上是為了子嗣承襲江山之故,茉兒己然明白了。」

他又將我擁緊,在我耳邊低低說道:「朕如今有了你,更是覺得此事須得兩心相許,方能真正快樂。朕與你在一起的時候,只覺得……」後面聲音細若蚊蠅,我知是不便出口之言,紅著臉道:「皇上所言,茉兒聽不見。」

他輕笑道:「朕都說不出口,你又如何聽得見?」

我見他故意調笑於我,不由輕捶他的胸口,他微微一笑,說道:「你最好莫要隨意亂動。」我這才驚覺身上不著片縷,胸前春色己盡入他眼,忙羞紅了臉又縮回紗被之中。

他的眼眸開始漸漸深沉,溫言道:「茉兒,此刻你已是朕的人,朕要你一生一世都陪在朕的身邊。」

我合上雙眸,輕輕擁住他的腰,心中想道:「如今我既然已經是你的妃子,縱然對你好些,也是應該。」

雲雨纏綿,春宵苦短。

我全身布滿了他的吻痕和親密印記,睏倦朦朧之間,依稀感覺他的眼光始終凝視著我的睡容,他的聲音喃喃說道:「茉兒,你可知道朕有多眷戀你么……」次日清晨,寢殿帷幕外,李進忠輕咳一聲,低低道:「奴才回稟皇上……」

他側身對外言道:「傳旨,今日早朝免。你下去吧。」

接連三日,他半步未出飛霜殿,批閱奏章亦在殿中。

三日後他方才如常視朝。依宮例,低品級之宮妃須得至貴妃處每日行問安之禮。我不願見到她們,就告知免去此等禮節,不必日日前來。

這日晚間,皇帝傳旨在暖玉閣中設宴,命六宮妃嬪、有品階的宮人齊來覲見參拜我。

太極殿中他將我之地位詔告天下,宣示於群臣之前,已是過分張揚,當時的六宮諸人已然不滿,不知今晚他設宴意欲何為。

我接他旨意後不敢怠慢,開始準備晚宴之事。

今晚暖玉閣中,他那些新歡舊愛齊集,定是鶯歌燕舞,百花爭艷,衣香裊裊,珠輝相映。我的地位僅略在淑妃之下,且眾人皆知此宴係為我而設,如何裝扮倒是頗費躊躇。若是仍穿那華服,恐宮人暗笑我有意炫耀:若是穿普通宮服,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定有宮人與我穿同色系衣飾,又不能顯出我之特別。

藍箋見我為難,在那些衣服間挑來挑去,竟無一件看得上眼,亦是著急,忙道:「姐姐那日回返宮廷之時,奴婢見姐姐一身白羅綺,如同上界仙人下落凡塵,姐姐不若就選白色。」

我暗自思忖,白衣固然可以烘托氣質,但總是太過素凈,恐他心中不喜此色,若是在那白衣之上再添些顏色,便是無此顧忌,於是對藍箋笑遒:「姐姐已有主意。你去替我選一件白裙,再準備墨筆硃砂。」

諸事齊備後,我將那白裙展開,正欲提筆在上繪就點點寫意梅花,只聽旁邊一名侍女笑道:「娘娘心思靈慧,奴婢深為心服。娘娘若是欲畫梅花,奴婢倒是願意代勞,祖上張氏乃是繪畫名家,奴婢在家之時,所繪之梅曾得家祖稱讚。」

我回頭看她,只覺她清秀超逸,問道:「你系何人?」

她忙跪稟道:「奴婢青櫻,家祖乃是張萱。」

我知道張萱為前朝名家,其孫女既得他稱讚,畫技應是不差,遂笑道:「既是如此,你且代勞吧。」遂將畫筆交與她。

片刻之間青櫻己然畫就。

我將那白裙穿上,見那裙上淡淡的點點硃砂,竟是宛如梅花瓣隨風飄落於我的肩上襟前,當真是以假亂真,不由脫口贊道:「好畫筆!」

青櫻甚是歡喜,忙道:「奴婢謝娘娘稱讚。」

我覺她雖不及藍箋周到體貼,但能夠一眼而知我心思,又兼具才華,對她說道:「以後你就跟著藍箋叫我姐姐便是,我定然不虧待於你。」

她忙叩首道:「多謝娘娘!」

酉時將至,天已欲暮,那雪又下大了起來。我帶著李齊運、藍箋和青櫻至暖玉閣時,皇帝和諸妃都已在座,我竟是來得有些遲了。

藍箋將我的披風卸下,殿中諸人見我那獨創之畫衣,都是震驚不己。

我暗中觀察他的神色,見他安然坐於御椅之上,遂跪拜道:「臣妾見駕來遲,請皇上恕罪。」見淑妃在旁,又對她道,「拜見淑妃姐姐。」

淑妃滿面笑容道:「妹妹來了。皇上已等候妹妹多時。」

我知她話中之意分明是暗含責怪,亦是明白地警示我:她尚且先我而至,而我此時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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