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楊乃武與小白菜 第十七章

楊乃武的姊姊楊菊貞在同治十三年三月下旬離開的餘杭,由舅父姚賢瑞陪著,一路上曉行夜宿,急急趕路,到京時已經是同治十三年六月中旬了。正是浙江巡撫打算要重審楊乃武案的時候。

楊菊貞急急趕進京來,先找了族叔楊增生,把楊乃武的事情,細細說了一番。楊增生一聽著急道:「看來楊乃武是犯到了小人手裡。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劉錫彤既是個小人,就不會存仁心。好不容易將楊乃武拿住,只有往死里整的心,決沒有寬容的希望。我想此時杭州三審都已完畢,用不了半個月,就會有消息傳到刑部。如果仍是按著餘杭縣的原判,沒有為我侄楊乃武辨冤。我便設法將狀子遞到都察院的都御史那裡。我在都察院經歷廳任六品經歷官多年了,左都御史廣壽與我是極熟的,一定能幫上這個忙。」(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最高長官,相當於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的級別和權力)

楊菊貞聽楊增生說能將狀子遞到左都御史手中,料想就算是這個案子在浙江定了,到京中也必會由都察院駁回。十分高興,說道:「我二弟的事情就讓您費心了。」

楊增生道:「這說的是哪裡話,楊乃武也算是我同族的侄子,又遭的是冤案。我能眼睜睜的看著我楊家人被人家欺負不成。如果是這樣,將來我還有臉回家鄉么?」

「多謝叔父。」

「你可寫了狀子?找了抱告沒有?」

「叔父,狀子已經寫成,抱告就是我的舅父姚賢瑞。」(因為當時女人是不能隨便遞呈告狀的,所以一般要有「抱告」代為呈狀。)

「我這裡後院尚有空宅,可安排你住下。只待浙江省的案卷一到,我就通知你。一路辛苦,早些安歇吧。」

楊菊貞住在楊增生家,只待浙江省的消息。到了七月初的時候,果然浙江省以「無冤無濫」的判語審結,按照杭州府(實際上是代替浙江按察使司審理)原擬罪名判定,交由刑部複審。

楊增生知道了消息,急忙讓姚賢瑞捧了狀子去找廣壽申冤。果然是有了熟人好辦事,廣壽接了狀子,立刻調了楊乃武的案卷細細審閱。也看出其中疑竇從生,矛盾之處甚多,當即奏聞朝廷。不久慈禧批下諭旨,拿將此案發回浙江重審。

都察院的複審咨文於當年九月初八到達浙江。楊昌睿見刑部沒有批准呈文,反倒由都察院發還複審,頓覺憂心忡忡,唯恐將自己收受三萬五千兩白銀的事情抖出來。為與此案撇清關係,他並未親審,而是委派湖州府知府錫光代為審理,又派紹興府知府龔同綬、富陽縣知縣許加德、黃岩縣知縣陳寶善,一同來杭會審。為了表示自己大公無私,不偏不倚,此次會審的所有差役都不用杭州府的,而是將紹興府和湖州府的部分差役調來。楊昌睿可謂是用心良苦,不親自審案,以後再有了事體也可推脫;又有幾個府縣長官撐門面,顯出他對杭州府並不信任,今後即使翻案,也不會懷疑他曾經收受賄銀,只推說是一時失察即可。這也是他長年作官的決竅,多年練就的推功。

同治十三年十月十四日,楊乃武案在杭州總捕廳開始會審。這次會審,關防十分嚴密,人犯提齊後就立刻封門,不許百姓等其他無關的人觀審。在總捕廳審過一堂後,又調換到水利廳衙門過了四次堂。

因為左都御史廣壽特別關照,不許刑逼犯人。因此小白菜也看出了與以前不同,漸漸膽大起來,她本就不想攀扯楊乃武,因為聽何春芳騙說這個案子一定不能翻案,只有攀咬了楊乃武才能不受千刀萬剮之刑,楊乃武也只是革掉舉人的功名而已,也不會受大牽累。但兩審下來才明白,自己還是給定了凌遲大罪,楊乃武卻是斬立決的死罪,還牽累了一個叫做錢寶生的人。心中又悔又恨,哪裡還願意再咬楊乃武,在大堂之上哭道:「小婦人不敢說謊,實是何春芳教我攀咬楊乃武的。小婦也並未毒殺親夫,還求大老爺明鑒。」

只這一句,把全堂的人都嚇得一跳,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蒯賀蓀急忙將一應人犯都下在監內,當日不敢再審。

第二天,又將關鍵證人錢寶生提到堂上問話。錢寶生本來是與何春芳約好不到堂對質的,但複審之時哪裡還由得他。兩名衙役如老鷹掐小雞似的將錢寶生帶到杭州。錢寶生也是後悔不迭,恨自己不該輕信何春芳的謊話,到了堂上便道:「各位老爺、大老爺在上,小的就說了實話吧。從前餘杭縣的老爺派何春芳找到我,讓我說楊乃武曾經到過小鋪買砒霜。其實並無此事,因為何春芳說,我如果不承認就要治包庇之罪,承認了反而無罪,而且不必到堂對質,所以我才寫了供狀。現在卻又把我叫過來,出爾反爾,我可不幹了。情願受偽證之罰,也不做這昧良心的事了。」

錢寶生這麼幾句話,又把全堂的人嚇了一跳,下面更是無法審了,只得又將一應人犯下到獄中,商量對策。

商量了幾天也無辦法,只好先審其他人證。葛品連的母親倒是死咬住楊乃武不放,說自己親眼見過楊乃武與小白菜在自家門前私語,葛品連剛剛暴亡,自己也從小白菜的口中追問出毒斃葛品連的話來。但這又與她當初所遞狀紙不符。狀紙上寫的是葛品連死因不明,小白菜言語支吾,情似可疑;也未提到楊乃武與小白菜私語的事。這樣矛盾的證詞,讓幾個審官哭笑不得。眼瞅的越審越亂,就要翻案,幾個知府、知縣只好暫停審理,將此事報知巡撫楊昌睿。

楊昌睿一來是收了杭州知府陳魯和餘杭知縣劉錫彤的銀子,二來也覺的最好是審定了此案,不許再翻,今後的麻煩才能少一些。所以堅令各審官,務必不能翻案。

幾個審官聽了,都覺進退兩難。紹興府知府龔同綬道:「葛畢氏已經翻口不認此案,又不能動刑,還咬出劉錫彤的師爺何春芳。這樣的變故,如何能壓得住?」

湖州府知府錫光也道:「重要人證錢寶生也當堂反口,而且也將矛頭直指何春芳,說是何春芳誘供。這更是一難。」

富陽縣知縣許加德道:「由於時隔日久,重要人證說法前後矛盾,根本無法紀錄。」

黃岩縣知縣陳寶善道:「特別是那個楊乃武,口中振振有詞,實在是很能狡辯,說的也條條在理,下官實在是無法再審。」

楊昌睿聽了才知道事態嚴重,急的直冒汗道:「你們都只長了個會吃飯的腦袋,幾個人搞不定一個楊乃武。朝廷給了三個月的期限,到明年二月還審不出來的話,就要派欽差奉旨來杭親審。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我先摘了你們幾個廢物的頂戴。」

正在楊昌睿氣急敗壞的時候,蒯賀蓀從外面一路小跑進來,一進屋來便喘著氣嚷道:「方才在西花廳門前、門前,剛剛收、收、收到的八百里……」

楊昌睿見他喘的說不上話來,一把將他手中的八百里加急文書奪在手中看了一遍,驚道:「皇上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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