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楊乃武與小白菜 第十五章

卻說劉錫彤和陳魯聽說巡撫要親自審案,終日提心弔膽,怕楊昌睿看出了破綻,自己頭上頂戴不保。劉錫彤急忙叫了何春芳到杭州找陳魯商議。

陳魯這天正橫在煙榻之上,只見何春芳走將進來,一邊走一邊叫道:「大老爺,事情有些不好了。」

陳魯猛抽了一口大煙,慢慢的吐出來道:「我知道楊乃武的案子,巡撫要親自審理。不過,我已安排好了,並不妨事。但這樣便得多化一些錢了。有了錢運動過後,楊乃武的案子自然不會翻過來。」

何春芳聽了問道:「大老爺是怎麼安排的?竟如此沉著鎮定,怕是胸有成竹,已將巡撫的關節也打通了吧。」

陳魯道:「前些天,我正在發愁如何能找到走巡撫的門路,倒有人主動找上門。」便將他與沈彩泉認識的事講了。

前些天陳魯正在和師爺章掄香一同商量怎樣可以走巡撫的門路,應付此事。只見差人報道:「巡撫衙門的門丁沈彩泉來見。」

陳魯知道沈彩泉雖是在巡撫衙門裡看大門的,但深得巡撫的信任。原來,他的女兒生得漂亮,剛剛嫁給楊昌睿的兒子作妾不久。兩個人還算是兒女親家。這一回不請自來,錢魯知道定是因為這案,忙吩咐請進來。

原來沈彩泉仗著自己與巡撫的關係,無處不鑽營,無事不參和。又在巡撫衙門,撈銀子的機會極多。所以巡撫楊昌睿有心把他放到附近的縣裡做個從九品的倉大使,沈彩泉也看不上這個別人眼裡的肥差。甘心做個無品無級的雜佐衙役,一心一意的撈錢。這一回竟然讓他打聽到這件案子能撈不少油水,中間劉錫彤已經花了一大筆銀子。所以也趕忙跑來,想從中也分得一杯羹。

陳魯知道沈彩泉的背景,見他主動來了,也是十分高興。忙請他坐了,笑道:「沈兄下臨,有何見教呀?」

沈彩泉也嘻嘻笑道:「大老爺已知道楊詹氏在撫台大人面前又告了冤狀么?」

陳魯見沈彩泉開門見山,急忙屏去僕人,悄悄說道:「沈兄,我已經知道此事。可是巡撫大人又是怎樣的意思呢?」

沈彩泉道:「怕有些糟了吧,撫台大人已傳了按察司主審,要自己監審咧。」

陳魯一聽此話,心中猛的一跳,忙道:「沈兄,即承下顧,可有什麼妙法,教導小弟一回,可以改回巡撫大人的心意,小弟自當重謝。」

沈彩泉聽得「重謝」二字,頓時笑得幾顆大牙都露出來,沉吟了一下道:「大人準備怎樣呢?」

「只要巡撫大人能不細求根原,仍維持原判,小弟情願化上兩萬兩銀子,作為冰炭之敬,小弟今天本來要託人向撫台大人商懇,如今老兄到來,最妙的了,就請老兄轉達愚忱如何?老兄是撫台大人親信,又是親家,自然能馬到成功,至於老兄如此照應,也當重酬另謝。」說著伸了三個指頭道:「這些小數,以為酬勞如何?」

沈彩泉聽得有三千兩銀子到手,不由得興高彩烈,笑道:「這也得瞧撫台大人的意思怎樣,方能說定。大人既這般厚禮,我自當盡心辦理。這樣吧,我先回去,探探撫台大人的口氣,倘是成功,我再來取銀子,不過衙門口諸位師爺弟兄,大人也得設法辦妥;按察使那裡,大人可也得說好,他是個主審官兒。」

陳魯點頭道:「正是,正是!撫台衙門的事情,一切都托老兄,師爺等眾人,再加上三千之數。總之都請老兄幫忙。按察使處,那不要緊,由小弟自己再託人就是。」

沈彩泉拍著胸脯道:「好,都包在小的身上,過兩天你就靜候佳音吧。」二人議定,即行告辭。

陳魯起身送過,心中便安定了一半,這才懶懶的橫在煙榻上,狠狠的過足了煙癮,又到按察使司衙門,拜會按察使蒯賀蓀。他事先已經備下了手稟,將劉錫彤送給自己的一萬兩銀子的銀票,夾在裡面,到了按察使司衙中,一見蒯賀蓀,就先把手稟呈了上去。蒯賀蓀接過翻開一看,立刻合上,又將眾摒下,問道:「如此重金,所謂何事?」

陳魯只說道:「請大人體諒卑職的苦心。」

蒯賀蓀皺眉道:「你是為了楊乃武一案吧?」

「正是此案,還請大人作主。」

「這事情巡撫要親自主審,按說並不好辦。還好你找到我了。我與巡撫大人共事多年,總不致於說不上話。只是這事情責任重大,萬一出了什麼事故,別說是我,就是巡撫大人也不方便。因此只講情面,恐也擔不了這付千斤重擔,怕還得多化一些錢在巡撫那裡。只要他把錢收下,這付千斤擔子便挑在他的身上,今後的事情就不妨咧,你以為如何?」

陳魯笑道:「正是。大人說得一點兒不錯,花幾個錢卻不要緊。頭上的青金石頂子卻是摘不得的。」遂把沈彩泉到來願意搭橋通融的事情,向蒯賀蓀說了。

蒯賀蓀聽了道:「這卻是好,只是此案你以為怎樣辦呢?」

「蒙大人恩典,只要駁了楊家的狀子維持了原案,卑職就感激不盡了。」

蒯賀蓀點頭道:「只要撫台那裡說好,方能妥善。我看沈彩泉辦事情也是很穩的,此案必是無妨。」

陳魯將前情講完,何春芳聽了,喜道:「我們東家也說了,陳大老爺總有照顧,不必擔心,果然如此。只要有錢,也不怕他什麼。您代東翁墊上的銀子,不用說一定要補上,就是交待下來的那些銀兩,我也一定趕回去湊齊。」

陳魯道:「如今只得依實提了罪名,詳文送到省府。先瞧他們如何行動。若有什麼風聲,自然有人通報。你還要讓劉老弟趕快湊齊銀子上省運動,倘是風聲不好,便有人照應,那就不妨事咧。待巡撫這一關過去了,那就是鐵案如山,再要翻,也翻不過來了,老何,你以為如何?」

何春芳點頭稱是,又轉回餘杭縣問劉錫彤要了四張銀票,一張兩萬的給巡撫,一張一萬的償付陳魯代墊給蒯賀蓀的銀子,一張三千兩給沈彩泉,另外三千兩交給陳魯作零碎打點之用。

不覺到了六月二十五,何春芳將銀錢送到,陳魯將各個關節都打點完畢,心上一塊石頭,方才落了一半。沈彩泉得了銀子,格外賣力。找到巡撫楊昌睿直接說了此事,又說楊乃武罪有因得,只需批示案卷即可,何必放著兩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不要,卻要費力重審。

楊昌睿知道此案有冤,但兩萬兩銀子又著實動心,正在猶豫,按察使蒯賀蓀也到府拜見。一見面便信誓擔擔說此案管保沒有問題。楊昌睿問道:「你說沒有問題,何以見得?我看此案中卻是疑點重重,經不起推敲。」接著,便將楊同瑞所說的幾處疑點說出。

蒯賀蓀道:「大人洞鑒萬里,明察秋毫,說的果然不錯。但後來還審出些事情來,在案卷中並未寫出,這些事情說明二人並非有冤。楊乃武與小白菜早有通姦,之所以要在大考之後作案,就是想趁此機會遮人耳目。所謂是小白菜毒死丈夫,沒有擦掉七竅之血之事。是因當時葛品連恰巧犯了流火之症,發作的十分厲害,葛母來回穿梭照顧,所以沒有機會滅跡;按錢寶生所供,說是楊乃武假稱毒鼠向他買砒霜的時候,是在九月十七,但按楊乃武首次招供的日期,買砒霜是在九月二十八日。錢寶生記錯日子,也是可能的。雖說漏洞頗多,但其實不過是筆錄不清的緣故,並非是此案有問題。」

楊昌睿聽他說的頭頭是道,更加猶豫,卻見夫人站在後堂輕輕招手。楊昌睿是個怕老婆的,見老婆叫過去,急忙對蒯賀蓀說聲稍等,轉到後堂問道:「你有什麼事?」

楊夫人笑道:「我聽說杭州知府陳魯讓沈彩泉代轉給你兩萬兩銀子?」

「你怎知道?」

「方才他又到了內府一趟,又將一萬兩銀子交到我手中。只需你照章辦事,按程序把這個案子批轉到刑部,三萬兩雪也似的銀子就到手了。你為何還在猶豫?我自跟了你這麼多年,到現在也沒積下這多銀子。倒成全了你一個清名,卻讓我落得個清苦。今個兒你也聽我一回,莫讓到手的橫財又跑了。」

楊昌睿聽得陳魯竟然連自己的內府也套上了關係,不禁苦笑道:「審也不是,不審也不是,真是兩難。」

楊夫人罵道:「呸,難個屁。堂堂一方封疆大吏還做不了一個小案子的主?」

楊昌睿笑道:「好,就依你。不再提審此案,僅憑案卷複核簽批,轉刑部審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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