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詐屍連環案(太原奇案) 第四章

卻說那日曹文璜帶著玉姑投奔到交城知縣陳砥節那裡。陳砥節是個義氣質樸、守信念舊的人。當初與曹文璜之父曹世績交好之時,曹世績對他多有照顧。因記著前恩,又與其交情極深,所以一看了曹世績臨終託孤之信,便愴然淚下道:「令尊與我情同手足,乃生死之交,不料十年之別,竟成永訣,相隔塵天,永難再見。你是我故友之子,自當另眼相看。不要說遺書懇切,囑託諄諄。就是路遇,也當悉心關照。」當下將曹文璜認作義子,又見他已經是秀才,便讓他在縣衙內充作書記之職。

曹文璜又將張百萬負約,玉姑逃婚,與自己私奔的事講了。陳砥節將玉姑叫到身邊道:「無論如何,張翁終歸是你的父親,待我找機會為你們求求情。若是他回心轉意,兩人明明白白將婚事辦了,豈不更好?」

曹文璜將玉姑安頓了,因為當初答應莫老實還驢,另外也想打聽一下玉姑逃走後張府的動靜。他便向陳砥節告假,回到陽曲。哪知僅僅數天,陽曲縣卻發生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曹文璜本來是想為莫老實辨冤,自己反倒也成了階下囚。

陳砥節接到陽曲知縣楊重民的公文,尋問曹文璜的身份以及張玉姑的下落。陳砥節這才知道,曹文璜竟被認作殺人重犯。急忙將事情原委詳詳細細說明,寫了迴文。又另寫了一封私信,托楊重民多多照顧,不要讓曹文璜在獄中吃虧。

張玉姑聽說曹文璜身陷人命官司,哭作一團,找到陳砥節要立刻回去。

陳砥節道:「這裡邊還摻和著另一件人命官司,你若回去,未必就能救得了曹文璜。而且你父親正在找你,你去了不是自投羅網,把事情弄的更複雜了么?若是張翁將你塞入花轎,硬抬入姚家。我怎麼去向曹文璜交待?」

張玉姑嗚咽道:「我父嫌貧愛富,為人刻薄,只怕他已經買通了那陽曲知縣,上下串通,要將曹郎暗害。不然,好端端的曹郎如何會遭此禍事?大人可要為他作主啊。」

陳砥節道:「玉姑你莫要慌張。楊知縣或許判案有失,不過他為官兩年,做官尚有清正之名,人所共知。以他的為人,是決不會甘受賄賂的。我已經寫下迴文將事實說清,楊知縣並非昏庸之人,料無大礙。不日便有迴音。我再派府里的人前去打聽,若事情有變,我親自去陽曲一趟。」

玉姑這才稍微放心,日夜盼著陽曲的公文早些到來,曹文璜無事才好。

陳砥節尚未來得及等到陽曲的迴文,就在第二天接到吏部的任命文書,因太原知府沈琮告老還鄉,著陳砥節接任其太原知府的位置。陳砥節由正七品知縣一躍晉陞為從四品知府,而且曹文璜的案子也可以親自審問了,全府上下都十分高興。只是按照道光年間的吏部陋規,州縣官晉陞,雖可徑直赴任,但要照常例交納晉陞部費,方能得到吏部發出的正式通知,所以陳砥節湊了一百兩銀子。添了匯票,著驛站飛馬遞到京城,找熟人送入吏部。

這一來一往便費了時間,等到十多天後陳砥節去陽曲上任,曹文璜的案子已經定案三天了。陳砥節聽說曹文璜已經被定罪,十分著急。交接之後,便上書省里,要求重審。接著看案卷,查證物,訪保人,忙了三天。省按察使也覺的莫老實殺人尚有可信之處,曹文璜幫凶卻過於牽強,於是在三天後批文回示發下重審。

陳砥節接到省里批文的時候正是下午,當時便讓人請知縣楊重民過來共審此案。此時陳砥節已經是楊重民的頂頭上司了,又同在一城,楊重民卻遲遲沒有來拜。一是因為楊重民接了陳砥節的迴文後並沒有按實詳查,反而請了病假看熱鬧,任憑前任知府沈琮糊塗專斷;二是更未按陳砥節私信照顧曹文璜,讓他身受酷刑而不過問。如今陳楊二人由同級變成了上下級,楊重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陳砥節,心裡是又悔又怕,十分焦躁。這天聽說陳砥節讓自己過去重審,無法推託,只好硬著頭皮前去審案。

楊重民先到了後衙見了陳砥節,搶說道:「大人遠來辛苦,本是要早來請見的。只是身體一直不適,所以耽擱到現在。」說罷躬身行禮。陳砥節將他扶起道:「何必客氣。你我同在太原府任職,同寅兩年,相處甚怡,莫要生分了。」

楊重民見陳砥節沒有怪罪的意思,摸不透他是如何想的,只得尷尬的笑一笑道:「聞省里發下文來要大人您與我重審。不如現在就到大堂上提審人犯吧。」

陳砥節道:「這事情干涉許多,不宜再上大堂,咱們就在三堂審了如何?」

楊重民回道:「卑職尊命。」

因為此事涉及張百萬家中醜事,而且陳砥節還想讓曹文璜與張百萬消釋前嫌,所以才不願在大堂公審。三堂設在縣衙深處,幽密聒靜,向來是審理隱密案件,商討機密事情的地方。陳砥節在三堂上只留了兩個書辦,一個雜役,讓兩個衙役在門外隨時聽候吩咐,其餘閑雜人等沒有命令一律不得靠近。這才傳下話去,讓先帶張百萬上堂來。

在等待張百萬的時候,陳砥節問楊重民此案是如何斷法。楊重民雖覺的張玉姑之案似有可疑之處,但莫老實殺和尚案,必是鐵定的。於是侃侃而談,將自己三日破案之事一一道來,臉上頗有自得之色。說到張玉姑案時,底氣卻泄了幾分,嘆口氣道:「實在是案子判的太倉促,以致於有今日之事。卑職十分慚愧,還望大人明查,為下官做個榜樣。」陳砥節笑道:「按老兄的斷法,未必不對。但此刻你我尚不能先有成見。待當堂審了,細意推求,方能明白。」

說話間已經將張百萬帶來。陳砥節問道:「張佛年,我問你,你女是得何病而亡?請的是哪家大夫?開的是什麼藥方?」

「回大人,小女得的是急症,還未來得及請大夫就沒有氣息了。所以不曾請大夫開藥。」

「人既已死,未何還要給屍身穿上新娘衣飾,是何道理?」

「小女既已許給姚家,生是姚家人,死是姚家鬼。所以換上嫁衣,是準備將其送到姚家祖墳去的。」

「好一張利嘴,說的滴水不漏。我再問你一遍,你家玉姑是死了么?你可看的真切?」

「小的和家人們都看過了,確實是死了。我摸她心口都涼了。」

「既然你女兒已經不在了,那怎麼沒有屍體了呢?」

「那夜屍變,屍體走丟了。」

「走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小的也派人去找過,但都沒有找到。」

「那女屍不必找了,我再還你一個活生生的女兒如何?」

張百萬驚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陳砥節一點手,身旁侍候的雜役走到屏風後頭,引出一個人來。張百萬一看那人,哎呀一聲,身子晃了幾晃。那人急忙走過去將張百萬扶住道:「爹爹,事到如今,真相大白,您還是說實話吧。明明是我與曹郎一起出走,何來走屍之說?若不是陳大人手下留情,哪裡會這樣寬待於你。」

張百萬心道,一不做二不休,若是招認了,豈不將家醜盡數抖出,兩個女兒以後如何做人。想到此一把將張玉姑推開,猛抬頭道:「知府大人,當時小女確實是暴病昏倒,因為慌亂,以為小女死了,後來轉活過來也是有可能的。小女嫌怨我背負前約,要將曹文璜趕走,將她強配姚家,所以詭稱是隨曹文璜出走。請大人明斷。」

陳砥節冷笑道:「此前你不是說不認識曹文璜么?而今怎麼又突然認識了?玉姑既是死而復生,為何不走向內宅,一個女兒家卻要獨自開門啟戶到外面去?又是什麼道理?」

幾句話問的張百萬張口結舌,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陳砥節高喝一聲:「帶進來。」只見兩個衙役一人掐著一個人進來。一個是管家趙貴,一個是家人德全。兩人的屁股都被打爛,每人兩隻手的手指都被夾的腫如黃瓜。一個衙役道:「知府大人,方才同知大人在大堂審過,這兩人已經招了。那日入棺的不是玉姑,卻是個和尚。」

趙貴也道:「老爺,我們實在熬刑不過,已經招了,您就招了吧。」

張百萬獃獃的想了一會兒,長出一口氣道:「小的願招。」

張百萬將張玉姑與曹文璜出走,自己帶家丁前往長女金姑家找尋,懷疑二人藏身於衣櫃中。又見金姑張皇失措,期期不可,更是認定二人就在櫃中。命人將衣櫃抬回張府,撬開鎖具,卻發現裡面原來是個已被悶死的偷情和尚。為了搪塞姚家,張百萬謊稱玉姑暴病身亡,為和尚穿上嫁衣置於靈房。半夜,和尚從昏迷中蘇醒,逃出張府等事一一說明。

陳砥節聽罷正色道:「因你一再矇騙官府,冤害良民,欺心昧良,致使此案幾定幾翻,莫老實與曹文璜先後被冤。如此惡行,該當何罪?」

張百萬落淚道:「小的有罪,情願受刑,任由大人發落。只求大人能照顧好我家玉姑,小的必不忘記大人的恩德。」

張玉姑也站在一邊哭成個淚人一般。

陳砥節點點頭道:「念你在陽曲口碑尚好,是個安份的良民。雖罪無可恕,但情有可原。本官就給你一次改過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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