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中華第一刺客案(張文祥刺殺總督馬新貽案) 第七章

到這年仲夏的時候,二人來到南京。王鵬豹將他引到南京郊外的一個農家大院前。尚未走近,見門外草場上正有幾個很壯健的漢子,練拳的練拳,練棒的練棒,有的摔跤,有的打鏢,其間還不停的說話逗笑。張文祥看了,不覺由衷羨慕道:「還是安分的良民能得到安樂,每日里不是練把勢,就是下田做工。吃得飽,睡得足,何等逍遙自在。自我從軍以後,便不曾有一時半刻象這樣的安閑。弄到而今,一身沒有著落還在其次,就是這顆心一想到曹二虎慘死,登時比油煎刀割還難受。枉自練好了一身武藝,那裡及得他們這般享受?」

張文祥如此思量著,不由得停步望著練拳的出神。練拳棒的見有人目不轉睛的看他們,也都停了拳棒不練,拿眼睛來打量張文祥。張文祥這才恍過神來,嘴裡道一聲:「練的不錯。」張文祥本意是隨便打個招呼,遮掩自己剛才的失態。但練拳棒時間不長的人,最是技癢。那些人見張文祥先是看了半天,後來只說了個不錯,似乎是有些輕視的樣子。又見他身板眼神也象個練家子,便走過來道:「這位老兄看樣子是有本事的,和我們過上幾招如何?」

張文祥笑道:「你們不要會錯了意,我不是來和你們比武藝的,無端過什麼招?勸大家不要認真吧。」

王鵬豹認識那裡面其中幾個人,笑道:「這位是特地來拜訪程爺的。不過,他的武藝卻是很厲害的,恐怕你們一齊上也不是對手。」又對張文祥道:「大哥,不妨在這裡顯顯你的本事,讓兄弟們見識一下。」

張文祥也有心讓程速台知道自己的身手,放心讓他去刺殺馬新貽。從容笑道:「那就得罪了,但不知是怎樣比法?我看不如你們所有人來圍成一個大圈子,將我圍在當中。你們同時動手。也不必真要打的不能動彈,跌倒了就算輸。若動手之後,自信敵不過,只要跳出圈子就算認輸了,不能追趕著打,你們看這種比賽法行也不行?」

眾人見他說的狂妄,決意要殺殺他的銳氣,都說道:「就依你。未必你就能贏得了我們這麼多人。」

眾人將張文祥圍住,一擁上前,拳腳齊上。張文祥將身法一變,只見他兩袖飄飄飛舞,如蝴蝶穿花一般的,繞著這些人,穿過來梭過去,忽高忽低,忽徐忽急。大家的拳腳,不知不覺下下都落了空,拳也打不著,腳也踢不著,只累得一身大汗,哪裡能沾著張文祥的身體。如是這般穿了一陣,將那些人累得一身大汗,有些功夫弱的不久便頭昏眼花,立腳不住,不待張文祥動手,一個個往草地下蹲,不敢提步。剩下的人看情勢,再打下去也得不到便宜,反而要吃虧,都停了手。嘴裡道:「果然是高手。」「好身手。」

張文祥即時停步,不喘氣,不紅臉,就和沒有這回事一樣。兩下里剛一收勢,聽門前有人喊了一聲好。眾人轉頭看去,見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穿著緞袍,罩一件天青馬褂,黑紅的臉膛,兩道劍眉,二目炯炯有神,顯出一股不凡的氣度。張文祥猜到他就是程速台,看了看王鵬豹,王鵬豹向他一點頭。過去對那人道:「程爺,這位是張文祥。」

張文祥與程速台見過了禮,程速台將他引到後院的書房。三人落坐,王鵬豹向程速台說明了來意。程速台問:「你為何要謀刺馬制台?」

張文祥又將四人結盟,曹二虎救美成婚,馬新貽謀色害友的事詳細說了。

程速台聽了道:「馬新貽這狗官,我早就想除掉他。只是找不到專諸那樣有勇有謀的俠客。老弟若願去,我可以提供一切便利。你有什麼要求,也可儘管說來。」

程速台不僅是哥老會的堂主,更是湘軍上層勢力的代表,原來在湘軍也作過從二品副將的。後來隨曾國荃攻陷天京後,曾國荃放縱湘軍屠城。湘軍在天京燒殺劫掠,將太平軍諸王的王府搶掠一空,又燒城滅跡,大火燒了幾天幾夜不息。湘軍均飽私囊,大車小車向湖南老家運送財物,幾年中,湘軍子弟搶購土地遍及湘鄂。程速台也趁此機會大撈了一筆。但到了同治七年,慈禧太后為了打擊湘軍勢力,來了個秋後算賬,秘密召見馬新貽,下密旨讓馬新貽調查湘軍攻陷天京後太平天國金銀財寶的去向。這使湘軍各高層人物大為恐慌,深怕被查到自己,這就種下了謀刺馬新貽的一條根子。

另外,慈禧施行裁勇改兵制度以後,幾萬湘軍士卒被裁撤,其中不乏將領。這些人並不回鄉務農,而是到處遊盪擄掠。有些人參加了哥老會,有些人本來就是哥老會成員。湘軍裁撤擴大了黑勢力,散兵游勇又與黑勢力結合,成為社會的一大公害。就是曾國藩也對湘軍的為非作歹十分清楚,他曾說:「我設立了水師,不但不能為長江除害,反而為長江百姓留下一害。」馬新貽任兩江總督後,不僅繼續加大力度裁撤湘軍,在懲治散兵游勇時更是非常嚴厲,尤其是他任命以剽悍著稱的袁保慶為營務處總管,抓到為害百姓、非法行為的散兵游勇就地正法。散兵游勇和黑勢力對他恨之入骨。這程速台是哥老會中高層首領,自然也非常仇恨馬新貽。這又是程速台要殺馬新貽的另一個原因。

程速台背後自然還有一幫湘軍和哥老會首腦人物做後台,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殺馬新貽。但馬新貽防衛十分嚴密,又深居簡出,每次刺殺都未能成功,反而損失了不少人。

這一次張文祥為報兄弟之仇,甘願捨命去刺殺馬新貽,程速台自然是求之不得,十分高興。當下里就開始和張文祥商量刺馬計畫。

「再過一個多月,七月二十六日那天,馬新貽會在校場檢閱武職月課,親到校場坪看武弁投射。」

張文祥大喜道:「這可是個好機會。」

「校場上武弁數百,刀槍如林,圍觀的百姓都只能在柵欄外,隔著幾道人牆,在數百步之外,你如何下手?」

張文祥問道:「程爺可有什麼辦法?」

程速台道:「不過不要緊。湘軍與綠營之中都有我們的人。那天你換上士卒的衣服,我派人帶你混進去。校場箭道通督署後門,馬新貽檢閱完畢,由箭道回衙的時候,一般防備要稍微鬆懈一些。到時候,我會設法讓馬新貽的大轎停下來,你可以手舉假狀子,衝到在箭道上喊冤。設法靠近他,定能將他刺死。不過,我不能保證你能活著回來。你可有這個膽氣?」

張文祥道:「我可以面對面扎死他,那是最好不過。難得程爺為此事考慮如此周祥,幫我刺死那馬賊,我哪裡還會顧及自己的性命。我先在這裡謝過程爺了。」

程速台道:「千萬不可這樣說。馬新貽殘殺我弟兄,又逼的湘軍分崩離析,我們哥老會與他的仇恨一點兒都不亞於你。張兄如此義氣,我程速台實在佩服。在這裡我倒要向張兄言謝。你的恩德,此世我是無法相報了,只好來生變犬馬以圖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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