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中華第一刺客案(張文祥刺殺總督馬新貽案) 第三章

同治三年(1864年),馬新貽又升任浙江巡撫。當時天京(南京)已經陷落,浙江新定,民困未蘇。馬新貽在浙江上任期間做出了一些政績,經濟得到恢複,治安有所保障。加之張文祥等人打仗賣力,不僅將浙江太平軍蕩平,還配合鄰省打了幾個大勝仗,將太平軍名將邱財青俘獲。馬新貽一時官運亨通,到同治七年(1868年),接替曾國藩升任兩江總督,成為當時清朝最年輕的一品總督大員。

此時張文祥也因戰功累累升為正三品參將,史金彪為從三品游擊,都算得上是高官了。只有那曹二虎升到從六品衛千總以後,總感力不從心,做事無從下手。馬新貽見他無用,便將他調到身邊擔個閑職。馬新貽還算照顧曹二虎,待他去江寧(南京)上任時,曹二虎也被提撥了一個正五品的守備官職。

來到江寧後,馬新貽立刻整頓軍務,繼續肅清捻軍殘餘。這自然少不了重用張文祥與史金彪,曹二虎雖是個守備,卻無實職,在總督府做些雜事。這年六月,馬新貽派曹二虎去湖北接洽調糧之事。曹二虎和總督府的一個老文案陶子文帶著十多個護兵乘船沿長江而上。因湖北太平軍初定不久,仍有小股太平軍的部隊活動,為少惹麻煩,一行人換了便裝。

七月的時候,二人在湖北首府武昌公幹完畢,一身輕鬆,看日子還早,那陶子文是個風雅之士,便提議去蛇山黃鶴樓飲酒賞月。曹二虎雖是粗人,但嗜好飲酒,自然不拒。這日正是七月初七,當夜天高月朗,微風不起,漢水波平,映著半輪缺月,光明如鏡,涼氣蔭人,一掃白日里的酷熱。曹二虎命人將船泊在黃鶴樓下,見樓影也倒印在鏡光之中,微微搖晃,他慨然道:「我等半生勞碌,未嘗得一日清閑。象這般清幽的景緻,哪裡是勞碌人所能領略得到的。我曹某於今可算得天牗其衷,回頭是岸,才有這種景物,給我們在安閑中享受。」

陶子文笑道:「沒想到曹守備也有這般心境。所以說人生忙碌,不過為名利二字,卻將世間之美景糊塗錯過,實在太可惜。我們何不趁這月色正好的時候,到黃鶴樓上去遊覽一番?」

曹二虎道:「好。就趁著你我此時的清興,咱們在樓上豪飲一番豈不痛快。」遂命人將酒菜搬到黃鶴樓上。陶子文雖是文士,但酒量不小,兩個人在樓上一邊飲酒一邊憑欄俯首,只見江流如帶,緩緩向東流去,夾岸武漢三鎮萬家燈火,隱約在煙霧迷離中,幾條秋葉一般的漁船,在江面上輕輕飄動,往來盪破一平如鏡的水光。下網的聲音,也彷彿送到耳邊來了。二人不覺心曠神怡。

正在這塵襟滌盡、榮辱皆忘的時候,忽聞長笛之聲,悠揚清遠。陶子文聽了,笑道:「我記得小時候讀過『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詩。難道這黃鶴樓中,真是時常有人吹笛子嗎?」

曹二虎是有武功在身的,擺手道:「哪裡有這回事,你聽這笛子是在黃鶴樓中吹嗎?遠得很呢,說不定離這裡還有幾里路。」

陶子文側耳聽了聽,說道:「我倒是聽不出來,但聽這音調凄涼抑鬱,估量必是個有心事的女子,在那裡吹弄。」

曹二虎奇怪道:「先生好有本事,不過聽聽笛音調子,就能分辨的出是男是女。莫是酒醉之言吧。」

「這如何聽不出,不但分得出男女,其人的老少美惡,以及性情行動,都能於所奏的音樂中求之。不僅這笛子可以聽得出,在一切樂器的音調中皆能聽出。」

曹二虎哈哈笑道:「那先生聽一聽這個吹笛子的女子,其年齡容貌,以及性情行動如何呢?」

「我既說是有心事的女子,可知年紀不大,至多不過二十多歲,容貌決不醜陋。並可知道她的樂器,是由受明師所傳。」

「可能是什麼娼妓在那裡陪客侑酒么?」

陶子文道搖頭道:「不是,不是,世間恐怕沒有這麼文雅的娼妓,就有也是由宦家小姐淪落入煙花的。」曹二虎道:「細聽這聲音,好象是從靠我們這裡的江邊發出來的。我們何不順便去探尋一番,看看陶先生所料的究竟是也不是?」

陶子文道:「那也使得。」

二人走下黃鶴樓。開船沿著笛聲溯流而上。走不多時,見一處泊船所在,原來笛聲就是此船上傳出來的。

曹二虎的大船靠著此船停穩,他與陶子文看鄰船的窗門都已敞開,見艙里堆積了許多箱篋,箱上都貼著封條,卻看不出封條上寫了些甚麼字。艙上首安放了一張床,床上枕席皆異常精潔。床前一張小几,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女郎,盤膝坐在几旁的一張湘妃竹榻上,一支笛子握在手中,已停口不吹了,側轉臉向坐在床緣上一個年齡稍大些兒丫環打扮的女子說話。只見那握笛女臉上並無脂粉痕迹,然而修眉美目,皓齒朱唇,天然絕麗。因兩船緊靠著船舷停泊,曹、陶二人所立之處,相離那床不過一丈遠近,女郎說話的聲音雖低,因為沒有關閉窗門的緣故,也能聽得分明。只聽得坐在床緣上的女郎悠然嘆著氣,說道:「去依靠人家的事,總是為難的。此去也只好聽天由命罷,就是林家不能相容,也不見得便是不了之事,到那時再作計較。」

遂即聽得坐在湘婦榻上的丫環道:「我們此去,雖說是勢不得已,才去依靠他兩老人家,我想您的姨母姨父決不至存心歧視。小姐儘管放心。」

「父親在綿州的時候,我的年紀雖小,還記得姨父姨母帶著海哥到衙門裡住了一年半,臨行還向父親借了三千兩銀子。那三千兩銀子借去以後,聽說姨父很得了幾個闊差事,卻不曾聽說歸還銀子的話。可見人情淡薄。無論那銀子還了沒有,姨父曾向我家借銀子的事,總是確實有的。我們於今並不圖沾他家的光,只圖他兩個年老的至親,照應照應,若還不能相容,就未免太不念我父母的舊情了。」

那丫環道:「小姐快不可將這些事擱在心裡,到林家之後,萬一不留神說到這些事上面去了,傳到您姨父姨母耳里,定要背地責備您不懂事。」丫環說到這裡,偶然回過頭來,好像已覺得鄰船上有人偷看的神氣。當即立起身來,順手將這邊的窗門推關了。窗門一經關上,說話的聲音便聽不明晰了。二人只得縮身進艙。

曹二虎嘆道:「陶先生的本領真不差,估量得和親眼目睹一般。她說她姨父姨母在她家衙門裡住了一年半,又借去了三千兩銀子,可知她確是官家小姐。」

陶子文道:「剛才聽說她的父親在綿州做官。若是她姓柳的話,她的父親我倒是熟識的。我那時在綿州一家富戶做館多年,所以知道綿州的知州叫做柳博品,外號叫做柳剝皮。」

曹二虎問:「柳剝皮?難道這姓柳的知州為官刻薄,貪婪殘酷?」

「那倒不是。但他初來綿州做知州時,捕快拿著一個著名女賭痞,他坐堂問了幾句,就向左右的衙役喝道:『把她的褲子剝下來打屁股。』因為咱們大清朝從來沒有抓著女人打屁股的事,衙役都不知所措,遲疑不敢動手。他更發怒喝道:『褲子不能剝嗎?本縣還要剝她的皮呢。』為了這句話,又套著他名字的諧音,從此便落了個柳剝皮的外號。後來聽說他自己又設計了打人的小板,兩面都有許多半寸長的小尖丁子,打在人身上血肉橫飛,不到十幾板,就得剝去一層皮肉。被施刑的人無不對他恨之入骨,所以他這柳剝皮的名聲就叫響了。不過他做官雖是平庸,但並未有什麼過於惡劣的官聲。」

曹二虎道:「柳博品私設刑具濫用嚴刑,雖無劣聲也算半個酷吏了。我戎馬倥傯十多年,掏人心肝的事情都做過,卻從沒想到弄出此種剝皮的刑具來。想不到這樣的魔頭倒有個如此天資國色、色藝俱佳的女兒。」

陶子文看了曹二虎說話的神色,知道他動了心,笑道:「雖然柳博品為人含鄙無情,有些暴虐,書卻讀的很好,且會種種樂器。文廟裡習樂所的各種古樂,他都能教人練習。所以他這個女兒的笛子吹得這樣好。還有,你說的柳剝皮私設刑具濫用嚴刑的事,後來他就因為這個被上司問責,調到川西為官,路上被仇人殺害,也算是因緣報應。」

二人又閑談一陣,安歇了。次日東方露白之時,船便開離了黃鶴樓。

走在水路上,曹二虎對那女子念念難忘,又向陶子文提起來道:「聽說那柳家女兒要去投奔她姨父姨母,聽口氣又擔心親戚無情,不知她的姨夫是個什麼樣的人?」

陶子文道:「柳博品是有一個連襟,叫做林儒卿,二人同是福建藩台福保的女婿,兩連襟都仗曹福保的奧援。林儒卿在江蘇也做了好幾任的縣官。他剛才所說的海哥,就是林儒卿在海門廳任上生的兒子。林儒卿做官極其貪婪,極善搜刮地皮,盤剝百姓。他做海門知縣時,有人就他的名字做成一副罵他的對聯,乘黑夜貼在他縣衙的大門上。他看了幾乎氣死,那對聯道:『本非正人,裝作雷公模形,卻少三分面目;慣開私卯,會打銀子主意,絕無一點良心。』上聯切儒字,下聯切卿字,暗切儒卿之名。後來,因他貪臟枉法的太厲害,他的上司實在看不過眼,將他參革,不知耗了多少昧心錢才得脫身。如今在南京做個小官。聽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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