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中華第一刺客案(張文祥刺殺總督馬新貽案) 第二章

張文祥打了勝仗後反要向一個俘虜投降,是有原因的。咸豐五年,各路捻軍頭目在安徽雉河會盟時張文詳與史金彪、曹二虎相識,之後三人帶著自己的隊伍同去河南發展,互為響應、互相聲援。後又陸續取道湖北回到安徽。因三人性情相投,又在戰陣中生死與共,感情勝似手足。張文祥與史金彪、曹二虎便結拜為兄弟。張文祥年齡最大做了大哥,史金彪為老二,曹二虎最小。

三人從皖南來到安徽北部的霍丘縣,雖然連戰連捷,但太平軍與捻軍在主戰場不斷失敗的消息卻讓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深為今後的前途擔憂。三人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將,知道他們此時之所以能在安徽得以容身,是因為清軍的大部主力都用在南邊的太平軍身上。還有一部分善戰的清軍則在山東與捻軍的主力決戰,才為他們留下這個暫時的生存空間。

史金彪雖然年紀比張文詳小一些,但卻頗具心機,處事老到,想事情要比常人周道。初到霍丘,史金彪就與張文祥、曹二虎商量道:「如今天下之大,卻無咱們兄弟容身之處。南面天京已經被圍一年多了,浙江太平軍也不斷失敗,北面盟主那裡同樣凶多吉少。大哥,三弟,你們可想過今後的出路沒有?」

張文祥道:「如今安徽的各路捻軍除一部分北上外,有些散了伙,有些降了清。如果散夥,官府視咱們為洪水猛獸,看作十惡不赦的叛逆,若是落了單,叫官府認出,只能被凌遲處死;如果去降清,如今清軍正在勢頭上,殺降之事屢屢不絕,又實在不能冒這個險。我看咱們到底還有兩千多人馬,又在這裡立住了腳跟,就算將來吃緊了,還可躲入鄰近的大別山。那裡群山峻岭,盡可藏得下數萬兵馬。咱捻子從李闖王那時到現在,也有兩百多年了,不是一直沒被滅掉么?」

曹二虎道:「就是。若降了官府,立刻就會遭毒手,倒不如戰死沙場痛快。」

史金彪搖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兩百年前正逢亂世,從明崇禎到清康熙幾十年的戰爭不停,顧不得捻軍。如今官府一心要滅太平軍與捻軍。南北戰事一旦結束,安徽必不能再平靜。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這條路是不能再走下去了。依我的意思還是趁早設法抽身為好。散夥的路子決不能走,且不說命運兇險,咱們硬拼了十多年,也不能就這樣白白的算了。接受招撫倒還能得個一官半職,將來尚有前途可賺。捻子降了官府被殺的例子不少,但就撫之後平安無事的也很多。張大哥,原來咱們在攻廬州(即合肥)的時候,認識一個叫做徐棄的小旗主。他後來與咱們同在皖南作戰,成為莫逆之交,雖未與他焚香結盟,但也情同兄弟。兩年前他投奔了安徽按察使馬新貽。不但沒有被害,反而得到了重用。可見若是找對了引見人,也是無事的。」

曹二虎雖是個勇將,但為人魯鈍一些,在大事上是沒有主見的,聽了史金彪的話,又點頭道:「這倒可以試試看,但要找到一個穩妥的引見人卻不容易。」

三人正在商量,外面有人哐的一聲將門使勁推開。張文祥本吩咐過,沒有命令不得進屋的。一見此人違令進屋,正要喊外邊的侍衛拿下,卻見這個人一臉風塵,將一封信遞過來道:「三位將軍,急報:稚河陷落,沃王被捕。」

三人頓時呆住了,半晌無聲。沃王張樂行是捻軍的最高首領,這個消息對於三人來說猶如大廈撤去了頂樑柱,一時無所適從,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張文祥接過信,邊看邊念。原來張樂行從山東撤退到皖北雉河集,遭到包圍,突圍幾次不成,後被叛徒出賣。張文祥念完,史金彪道:「焦燥無用。還是先遙拜一下沃王,祝他能化凶為吉,平安脫險吧。」

三人擺了香案,向著東北方向默默祝願,每個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對捻軍的未來更加悲觀。張文祥道:「如今之際,先攻下他幾城,將腳跟穩一穩之後再作從長計議。」

張文祥等人立即率兵攻下霍丘,又設計將馬新貽親自帶隊的兩三千人殲滅,將馬新貽俘虜。依著張文祥的意思,立刻就要將馬新貽斬了祭旗。史金彪阻攔道:「大哥,那日我們商議要尋個穩當的引見人就撫,如今這引見人就在眼前,大哥為何不用?」

曹二虎心眼直,不解問道:「此人是誰?難道就在咱們大營不成?」

張文祥心思要縝密一些,想想道:「是這個知府馬新貽么?」

「正是,由他引見再好不過。過去徐棄就是從他這裡走的路子。目下,他被咱們所困,我們不殺他,反殷勤款待,再放了他便是施恩,若是投降還可讓他居功免罪。他應當不會拒絕。」

張文祥擔心道:「雖是這樣說,但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現在只想著脫身,要保全他自己的性命,自然嘴裡答應的痛快。待離開這裡,立時變卦,甚至舉兵報復。這片心機不仍是枉費了嗎?反要弄丟了兄弟們的性命。」

「關係到兩千條捻子弟兄的性命,此事自當慎重。不過,天國氣數已盡,捻軍也勢難長久,此時擒獲馬新貽正是天賜良機,我等必須當機立斷,才能保住前程。我也想到馬新貽可能出爾反爾,不過我已想出一計,可保你我兄弟無憂。」

「什麼計策?」

「大哥,你可以去勸馬新貽與我們八拜結交,發下毒誓,若有背義之事,刀劍穿心而死。若他知道敬重神明,斷不敢心存二意。而且那馬新貽雖是不愛錢財,卻十分熱中做官,逢此亂世,他必希望有人才作他的膀臂,好助他立功陞官。我們好好和他談一談,顯露一下我們的本事。馬新貽若是個惜英雄的人,我們能幫他升遷,他也一定會儘力保我們。」

張文祥道:「二弟是素工心計的人,只要你覺得妥當,就這麼辦下去。俗話的說好,求官不著秀才在。我們結交了他,即便他不能如我們的心愿,我們也沒有吃甚麼虧。」

話續前言,張文祥勸動了馬新貽與他們結拜,隨後引見了史金彪和曹二虎。命兵丁在庭院里設下香案,陳上三牲,擺下結拜酒。四人序齒之後,對天盟誓。張文祥早有準備,在誓詞中加上了「刀劍穿心」的毒誓。馬新貽聽了那誓,皺了皺眉,但還是跟著念了下去。結拜之後,論起來馬新貽年紀最大,被尊為大哥,以下依次降了稱呼。四人禮拜之後,暢談了一天,第三日,馬新貽改裝成一個普通百姓,由史金彪護送出城。

恰巧這個時刻,朝廷為儘快肅清太平軍和捻軍的殘餘勢力頒下詔書,巡撫可臨機決斷,自行決定是否招降。馬新貽趕到安慶見了巡撫唐訓方。因為關係到自己利益,且已經與之結為兄弟,自然是好話說盡。唐訓方聽了大喜,一面申報朝廷,一面命人寫下招撫文書,蓋上巡撫大印,讓馬新貽前去招安。

馬新貽在離開霍丘城二十多天後,帶著招安文書回來。張文祥等三人接下文書,四處張貼了安民告示,接受改編。經過揀選降眾,編設兩營(相當於現在的兩個營),皆歸馬新貽統領。因為馬新貽號轂山,所以稱為「山字營」,他的三個把兄弟張文祥等人都當了八品哨官(相當於現在的連長)。馬新貽就憑這兩營起家,在安徽戰無不勝,一路扶搖直上,升到安徽藩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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