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天後,安佳怡就變了,變的好安靜,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每一天,她都靜靜的坐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的飄零的雪花,一連幾個小時,動也不動,彷彿沉浸在不為人知的世界裡。
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避開值班護士,一個人來到楚俊昊的病房外,透過厚厚的玻璃,望著裡面昏迷的他,一站就是很長時間。
她不再說話,並且拒絕治療。
好幾次,她趁著護士和於瑾不在的時候,悄悄把輸血管拔掉。
火紅的液體一路從她的手臂蔓延開來,如血色薔薇般迅速綻放在雪白的床單,她靠在床頭,只是靜靜的看著它們,眼裡如同一堆死灰。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上帝冥冥之中安排的,每一次,於瑾都會及時的發現,但事後無論他怎麼求她開導她,安佳怡都只是靜靜的聽著,然後第二次,依然會重複相同的動作。
時間悄悄的流逝,命運的沙漏也在一點點的減少。
一個星期後,
楚俊昊被轉到了普通病房,因為腦部遭受的劇烈撞擊,他仍然處在昏迷之中,根據醫生的診斷,他很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一輩子都無法再醒來。
安佳怡發病的間隙越來越短,每次發作都會大口地吐著獻血,直至休克,醫生將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已經越來越吃力了。
就在一切沉入絕望谷底的時候。
一個奇蹟悄然降臨了——
那是整個寒冬最冷的下午,鵝毛大雪從陰霾的天空大瓣大瓣地飄落下來,世界都宛若掉到了冰窟中,一片銀裝素裹。
於瑾是從護士那裡得到一個消息。
「佳怡。」他欣喜地推開門,眼前的她仍然同從前一樣,靜靜的望著窗外發獃。他握住她的手:「你猜我知道什麼好消息了,你聽了一定會很高興。」
她仍然沒有反應。
他在她耳邊,輕輕地對她說:「楚俊昊醒了。」
安佳怡的身體明顯的震了一下,原本迷離空洞的眼眸突然有了一點反應,她轉過頭,
望著他。「他是昨天晚上醒來的,醫生說他沒事了,等身上傷口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她靜靜的望著他,什麼也沒有說。
半晌,她又將目光轉向窗外。
彷彿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於瑾愣住,他本以為這個消息會讓她打開心結,但為什麼還是會這樣,難道……她不相信他?
想到這裡,他帶她去了楚俊昊的病房。
他們沒有進去,只是在門外看著,病房裡的人很多,有醫生,有護士,還有畢憐蕾劉阿姨和一個他們並不認識的男人。
楚俊昊醒著,他靠在床頭,臉色雖然仍很蒼白,但有了少許紅潤。
門外,安佳怡靜靜地望著他,彷彿要把他吸進去一般,很用力地看著他。半晌,嘴角盪起一抹從未有過的弧線,她笑了。
於瑾的胸口在那一瞬間,被什麼東西重重敲了一下,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安佳怡笑了。
她痴痴地望著他,於瑾痴痴望著她。
一直感覺有雙溫柔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楚俊昊,將視線移向門口,他看見他們,看見了那個已在不知覺流淚的女孩:「門口……他們……」
他沙啞虛弱地聲音引起了病房裡其他人的注意,於是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發現了於瑾和安佳怡。
火氣一下子從畢憐蕾的心底竄起,俊昊昨天剛剛醒來,難道她又想來破壞了嗎?想著,她準備衝出去將他們轟走。
一個人影擋在她的面前,楚天麟攔下了她,自己走了出去。
「你是來看俊昊的吧?」他打量著安佳怡,問。
她望著地面,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就進來吧。」
說著,他就領著他們進去了。
雪花靜靜地在窗外飄落,清透的陽光照在床頭,她屏息地望著床上的他,幾乎忘記了呼吸了。
楚俊昊目光從她進來的那一刻起,就沒有移開過。他微微皺起眉,似乎有些奇怪,接著,他輕輕的一句話就有如晴天霹靂,震得安佳怡動彈不得!
「你是誰?」
世界上最殘忍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是天各一方;不是明明無法抵擋愛你的思念,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把你放在心裡,而是……
明明你就眼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但是在距離你最近的地方,你那雙陌生的眼睛掘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
時間在血液里靜靜地流淌。
安佳怡望著他,呆住了,他迷茫的聲音,在空蕩的病房內迴響,一遍又一遍,鼓噪在她的耳膜邊。
病房內,畢憐蕾震驚的用手捂住嘴巴,楚天麟和於瑾也驚詫地瞧著他。他靠在床頭,微微皺眉,不明白這一句話,怎麼會讓氣氛翻天覆地改變。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他又問。
安佳怡的身體晃了晃,她痛苦地閉起眼,有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她的心會那麼痛,幾乎痛到她無法站立,最熟悉的陌生人,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你不認得我。我只是……走錯了房間,聽醫生說你醒來是一個奇蹟,你要加油,祝福你早點康復。」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然後便快步離去。
「等等……」他叫住她,望著她身上和他相同的病服,「你也是這裡的病人嗎?」
布滿苦澀的淚水划過臉頰,她背對著他,用幾乎顫抖的聲音回答:「不是,我是來照顧朋友的,她現在躺在無菌病房……」
他的眼睛暗了下來,似乎意識到自己問的不合時宜。
「……希望你的朋友也能早日康復。」
「謝謝。」
凌厲的風捲起雪花漫天飛舞,
她跌跌撞撞的從病房裡退出來,用力地擦去臉頰的淚,她告訴自己不要傷心,但是滾燙的淚還是控制不住地流淌下來。
俊昊,如果忘記我,這樣可以讓你幸福,
那麼……
就讓我記得你吧,我會連同你的那份記憶,一起刻在內心的最深處……
這一天,漫天飛舞的雪天,
楚俊昊用最殘忍、最決裂的方式,埋葬了他們曾經所有的回憶……
兩個星期以後,楚俊昊出院了。
「俊昊,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一回到家,畢憐蕾就忙裡忙外的,她端來一盆親手做的糕點,「這個蘋果派很好吃哦,是我和五星級師傅特地學的,你嘗嘗。」
楚俊昊揉了揉眉間,禮貌地回絕她:「我有點累了,你先回去吧,蘋果派我晚點在吃。」說著,他就一個人上樓了。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閃爍。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覆無法入睡。
只要閉上眼睛,他的腦海就會情不自禁浮現出安佳怡的臉龐,那蒼白絕望的眼神,就像一個把刀狠狠刺進他的心裡。
他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她,自己就會很難受,彷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萬物復甦,春天踏著蹣跚的腳步終於降臨了。
安佳怡並沒有如同春的生機好轉起來,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彷彿隨著楚俊昊的離去,生命里最後的一點光芒也消失了。
於瑾望著她越漸消瘦的身體,萬分擔憂,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意外地帶來一個人。
「佳怡,你看誰來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安佳怡頓時睜大了雙眼。
初夏捧著大束的香水百合花站在門外,她黑黝的眸子里浸滿了淚水,嘴角牽強掛著微笑。「初夏,你怎麼……」安佳怡掙扎著從床上起來,但是身體一虛,險些摔倒在地。
「佳怡,你別起來,你現在不能激動……」初夏急忙慌張地跑過去,扶住她。
「你怎麼會來這……?」
話語還沒有落下,安佳怡就被初夏狠狠抱住,瘦弱的臂膀像緊箍咒般抱著她,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佳怡,你這個可惡的大笨蛋,你居然連結婚都沒有請我去,病了也不告訴我,什麼都瞞著我,你這個大笨蛋!!……」
她抱緊她,哭得渾身顫抖。
安佳怡的喉嚨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般,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只能僵硬地拍著初夏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不要哭……我沒事……」
初夏抬起通紅通紅的眼睛:「你騙人,前段時間你還拒絕治療,佳怡……我不該和你吵架的,對不起,都是我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一點都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你原諒我好嗎……對不起……」
「我怎麼會怪你了……」她輕顫地擦去她的淚,「瑾……都告訴你了?」
初夏吸了吸鼻子:「恩。前段時間,我父母為了讓我散心,就托巴黎的親戚帶我過去住一段時間,我三天前才剛剛回來……」
安佳怡望著門外的於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