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在普萊斯坦的星法院辦公室里,福伊爾的神志開始清醒過來。他意識到,他已深陷絕境,面臨生死的抉擇。但是,他沒理會周圍的敵人,細細地察看著刻在機器人招待員臉上的那絲永不消失的微笑,典型的愛爾蘭式的微笑。

「謝謝,」福伊爾說。

「先生,不用謝,」機器人答道,並等待著下一句問話。

「好天氣啊,」福伊爾說。

「總有一個天氣好的地方,先生,」機器人微笑著說。

「天氣糟透了,」福伊爾說。

「總有一個天氣好的地方,先生,」機器人說。

「天氣,」福伊爾說。

「總有一個天氣好的地方,先生,」機器人說。

福伊爾轉過身來,指著機器人,對他的敵人說,「這就是我。這也就是我們大家。我們常會喋喋不休地談論什麼自由意志,然而,我們只不過按指定的規則作一些機械的反應。所以我來了,來到這個地方,等待著作出反應。你們按按鍵鈕,我就會跳起來的。」他模仿機器人的錄音說,「我很樂意效勞,先生。」突然,他挖苦地問,「你們想要什麼?」

周圍的人各個居心叵測,人人顯得忐忑不安。雖然福伊爾遍體燒傷,筋疲力盡,面臨責罰;但是,他控制著所有的人。

「如果我不配合,你們會把我弔死,拖死,讓我五馬分屍,在地獄裡受盡折磨。我知道,你們會拿這些話來威脅我。好吧,說吧,你們想要什麼?」

「我要我的財產,」普萊斯坦說完,冷冷地笑了一笑。

「18磅普爾,是的,你出多少價?」

「先生,我分文不給。我要奪回我自己的東西。」

尤維爾和達根漢剛想開口,被福伊爾止住。「一次按一個鍵鈕,先生們,眼下普萊斯坦企圖讓我跳起來。」他轉身對普萊斯坦說,「按鍵鈕要按很再重一點。說吧,血和錢。」

普萊斯坦咬緊嘴唇。「法律……」他說。

「什麼?你威脅我嗎?」福伊爾大聲笑了起來。「難道我會被嚇倒嗎?別傻了,除夕那天,你是怎麼說的?就照那個樣跟我直說吧,普萊斯坦……沒有憐憫,沒有寬恕,沒有虛偽。」

普萊斯坦喘了一口氣,他已經不再微笑。「我給你權力,」

他說,「我收養你為我的後代,讓你當普萊斯坦企業公司的合伙人,部族首領。我們可以一起擁有整個世界。」

「通過普爾嗎?」

「是的。」

「你的出價我記住了,但我不能接受。你會出賣你的女兒嗎?」

「奧利維亞?」普萊斯坦說不出話來,他握緊拳頭。

「是的,奧利維亞。她在哪兒?」

「你這個畜生,你竟敢……」

「你願意拿女兒換普爾嗎?」

「願意。」普萊斯坦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

福伊爾轉向達根漢。「這回輪到你了。說吧,你出什麼價?」

「榮耀。我們不能給你金錢和權力,卻能夠給予你榮譽。格列·福伊爾,使內太空星球免遭毀滅的人。我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焚毀你的犯罪記錄,給你一個英雄稱號,保證你留芳百世。」

「不,」傑斯貝拉·麥奎恩厲聲插話道,「不要接受他的條件。如果你想當救世主的話,那麼,銷毀那個秘密吧。千萬不要把普爾交給任何人。」

「普爾是什麼東西?」

「安靜!」達根漢厲聲說。

「它是一種熱核炸藥,只有思想才能使它起爆。」

「什麼思想?」

「乞求它起爆的願望。」

「我要你安靜,」達根漢咆哮道。

「如果我們大家在他身上都有一次機會的話,我也要試試我的機會。」

「這可比理想主義更重要。」

「沒有什麼能比理想主義更重要。」

「福伊爾的秘密,」尤維爾低聲說,「我已知道。眼下普爾相對來說並不重要。」他微笑著對福伊爾說,「謝菲爾德的助手在聖帕特里克教堂里偷聽到你們的部分談話。我們了解到一些空間躍飛的情況。」

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下來。

「空間躍飛,」達根漢大聲說,「不可能。你是在開玩笑吧。」

「不,我說話當真。福伊爾的舉動表明,空間躍飛不是不可能。他從外太空衛星躍飛60萬英里到達『諾曼』號的殘骸上。

我以為,這件事遠比普爾重要。我很想先談談這個問題。」

「大家都談了各自的要求,」羅賓·溫斯伯麗慢慢地說,「你要什麼,格列·福伊爾?」

「謝謝,」福伊爾說,「我想受罰。」

「什麼?」

「我想洗清自己的罪過,」他用一種窒息了的聲音說,「我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接受懲罰;我想卸下壓在我肩頭、令我痛苦的十字架……我想做腦白質切除手術;我想——」

「你想逃跑,」達根漢插話道。「你根本逃不出去。」

「我想獲釋!」

「這不可能,」尤維爾說。「藏在你腦子裡的東西價值太大了,不能讓你做腦白質切除手術。」

「我們也不會做像犯罪啦,懲罰啦,這樣一些簡單幼稚的事情,」達根漢補充道。

「不,」羅賓反駁道。「罪惡和寬恕永遠不會消失。」

「得和失,罪惡和寬恕,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福伊爾微笑著說。「你們大家都那麼肯定,那麼簡單,那麼真誠。唯有我迷惑不解。我們來看看你們到底肯定到什麼程度。你會放棄奧利維亞,普萊斯坦?把她交給我,是嗎?你會把她交給法庭嗎?她是個殺手。」

普萊斯坦竭力要站起來,然而又倒在椅子里。

「寬恕永遠不會消失,是嗎,羅賓?你會原諒奧利維亞·普萊斯坦嗎?她殺死了你的母親和姐妹。」

羅賓臉色蒼白。尤維爾竭力想爭辯。

「外太空衛星沒有普爾,尤維爾。謝菲爾德暴露了這個秘密。你會拿它對付他們嗎?你會把我的名字作為普通咒詞……像林奇(用私刑處死人)和博伊科特(聯台抵制)一樣嗎?」

福伊爾轉向傑斯貝拉。「你的理想主義能使你回去服完徒刑嗎?還有你,達根漢,你會放棄她?讓她走嗎?」

福伊爾頓了頓,又繼續說,「生命極其簡單,抉擇也很簡單,不是嗎?我應該尊重普萊斯坦的財產權力?星球戰爭?傑斯貝拉的理想?達根漢的現實主義?羅賓的良心?按一按鍵鈕,機器人會跳一跳。可是,我不是機器人。我是宇宙的一個怪物……一個會思想的動物。我立意要在這困境中認清方向。我應該把普爾歸還給這個世界,讓它毀滅自身嗎?我應該教會世人怎麼躍飛,讓我們這些怪物遍布宇宙中的各個星球嗎?答案是什麼?」

機器人招待相當清楚地回答道,「答案是,應該這麼做。」

「什麼?」福伊爾吃了一驚。

「答案是,應該這麼做。」

「謝謝,」福伊爾說。

「不用謝,先生,」機器人答道,「人首先是社會的一員,其次才是個人。你應該順從社會行事,不論它選擇毀滅還是不毀滅。」

「簡直亂七八糟,」達根漢不耐煩地說,「把它關上,普萊斯坦。」

「等等,」福伊爾命令道。他凝視著嵌在鋼製機器人臉上的那絲微笑說,「然而,社會可能會是那麼地愚蠢,那麼地混亂。

你已經目睹我們的談話了。」

「是的,先生。但是,你必須傳授,而不是支配。你必須教育社會。」

「教他們空間躍飛?為什麼?為什麼要涉足於星球和星系呢?」

「因為你還活著,先生。你倒不如這麼問:生命為了什麼?不必問,生命就是生活。」

「瘋了,」達根漢低聲說。

「挺有趣,」尤維爾說。

「但是,生命不僅僅是活著,它的內涵比活著更豐富,」福伊爾對機器人說。

「那麼你自己去尋找吧,先生。不能因為你心裡有疑慮,就要整個世界停止運轉。」

「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向前運轉呢?」

「因為你們各不相同。你們不是旅鼠。有一些人必須領路,並希望其餘的人跟隨前進。」

「誰領路呢?」

「那些強行逼迫大家前進的人。」

「擇物。」

「你們都是怪物,先生。你們始終是些怪物。生命本身是個奇怪的東西。它的希望和榮耀也在於此。」

「非常感謝。」

「不用謝,先生。」

「你已完成今天的使命。」

「總有一個天氣好的地方,先生,」機器人說。

福伊爾轉向其他人說,「它說得對,而你們都錯了。我們是什麼人?我們能替整個世界作決定嗎?讓這個世界決定它自己的命運吧。我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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