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解謎 第九章 冰鏡幻影

「整個案子的梗概,」若平對著聽眾說,「你們都相當清楚,我想也不用再細述了。殺人的動機以及犯案緣由,在密室傑克的遺書中都陳述得很明白了。他是一名以製造不可能犯罪為人生目的的享樂型殺人狂,因為這種性質的犯罪,在本質上就是一種製造神跡的運動,符合他的價值哲學與藝術偏好。而他在死前想要創造終極的神跡,留下最後的代表作。他得知了冰鏡庄將有一場聚會,於是選擇此處作為他的殺人舞台,連續殺了五人。也許有些人只關心如何逮到兇手,而不是兇手殺人的方法;但既然奇蹟是殺人罪行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而我們也都牽扯其中,我認為有必要將所有不明白的事件解釋清楚,而不只是公布兇手的名字。基於此,在底下的敘述中,只要跟謎團有關的細節,我都會循序漸進將它們攤開在你們眼前。」

他停頓下來,看了一眼他的聽眾,每個人都十分專註地看著他。

「好,開場白到此結束。首先,我們來看看冰鏡庄中到底有哪些謎題待解。我們可以發現,所有的謎團能區分成兩類:兇殺性質與非兇殺性質。冰鏡庄中的兇殺性質謎團,如我們所見,總共有五件。

「第一,蕭沛琦命案:屍體從被監視的蠟像館消失;第二,顧震川命案:死者被近距離槍殺於被監視的密室之內;第三,徐於姍命案:被監視的密室中出現一具屍體;第四,梁小音命案:死者被非人力的力量殺死;第五,劉益民命案:死者死於膠帶構成的完全密室。」

「除了第四案之外,其它四件密室命案的共同點是可以排除密道暗門的可能性,以及屍體偽裝或影像錯覺,因此這些案子乍看之下完全沒有任何合理的解答。事實上這五件案子的最大共同特徵就是『不可能性』。」

「除了這五個兇殺謎團之外,同時還存在著一些與謀殺沒有直接關聯的大小型謎團,這些是屬於非兇殺性質的謎團。我把它們整理如下。」

「第一,關於雕像。每次兇案之後便有一座雕像移動,在沒有機器或車輛的輔助之下要如何移動這些重物?雕像為何必須被移動?雕像為何要被裝飾成死者死狀?」

「第二,關於物品。第一件命案發生之後,冰鏡庄內陸續發生物品失竊、增加或移動的怪事,總計有(1)第一件命案之後,眾人房間遭洗劫,行李、衛浴用品被竊;(2)第二件命案之後,我房內的紙筆被竊;(3)梁小音在禮拜五晚上打破的玻璃杯於隔天早上又神奇地出現;(4)在我們被下藥昏迷之前,交誼廳的鋼琴蓋是打開的,因為李勞瑞正是在彈奏途中昏迷的,而當時紀先生因為驚慌而將正在讀的書丟在地板上。但當我們發現劉益民的屍體後,再度回到交誼廳時,不但鋼琴蓋被蓋了回去,地上的書也被塞回書架……以上這些竊取、增補或移動物品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第三,關於藏匿。蕭沛琦的屍體消失到哪裡去了?劉益民現身前究竟躲在哪裡?」

「第四,關於手機魔術。密室傑克的遺書中強調了這件事,這個魔術到底是如何完成?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第五,關於隧道。隧道崩塌時的爆炸聲為何沒有傳到展覽館樓上?還有,兇手如何準確計算崩塌的範圍?」

若平又停頓下來,拿起早先從廚房拿出的礦泉水瓶,扭開瓶蓋,喝了一口,才繼續說:「這兩系列主要的謎團——兇殺性質與非兇殺性質——經過兩相對照之後,便隱藏著冰鏡庄殺人事件的真相。目前為止,我這樣的整理還清楚嗎?」

「我還真是一頭霧水,」紀思哲說,「兇殺性質的謎團我們老早就知道了,現在你又整理出非兇殺的謎團,讓整件事更撲朔迷離……也許有些問題是你想得太複雜了?例如,雕像的移動或許是兇手純粹要炫耀不可能的奇蹟吧?背後沒有什麼太深的理由。而裝飾雕像也可能只是滿足變態心理的行為。」

「不,」若平說,「製造奇蹟或許是理由之一,但還有其他理由。我就再說白一點好了,雕像這件事對兇手來說非常重要,重點不是雕像要如何被移動,而是雕像『被移動到哪裡』。」

「雕像被移動的位置嗎?」李勞瑞說。

「沒錯,我打個比方,這些雕像就好像西洋棋盤上的棋子,每一座雕像的移動都是一步棋,加起來構成了完美的攻擊與防禦。」

「這真是玄之又玄、難以想像。」紀思哲糾結著一張臉,「它們被裝飾成死屍的樣子也無法理解,再怎麼看都是瘋子的行徑。」

「兇手有個很重要的理由,讓他不得不把雕像打扮成死者的樣子;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其中一件兇殺案的犯罪手法就會穿幫。」若平沒等其他人響應,快速繼續說,「至於第二點提到的物品出現與遺失,我一開始懷疑跟Hermes有關,不過現在可以肯定這全是出自密室傑克的手筆,他有不得不進行這些怪異行為的理由。」

「關於物品的失竊,聽起來好像還可以解釋,因為是一種犯罪行為,」李勞瑞說,「不過我想不出多添一個玻璃杯有什麼意義?好像變成慈善事業。」

「那是因為兇手別無選擇,他『不得不』多放一個玻璃杯。」

「夠了!」莉迪亞高聲道,「若平,你不要再賣關子了!清楚地把整個真相說出來!不要東一點西一點地扯!」

「真抱歉,」若平說,「因為要說的東西太多了,我一時之間不知從何切入……好,我們就從非兇殺性質謎團的第四點開始。」

他面前的三個人神色有點茫然,好像已經忘記第四個謎團的內容是什麼。

「我們知道兇手為了在短時間內連續大量殺人,勢必得阻斷冰鏡庄對外的實質聯絡與抽象聯絡方式;在實質聯絡方面,他炸塌了隧道,讓我們無法離開;抽象聯絡方面,唯一的對外聯絡方式只有手機,而大多數人的手機都被竊走了,僅存的兩支手機在手機魔術之後便無法使用。很明顯地,兇手知道僅僅盜走行李並沒有辦法竊走所有的手機,因此又多設計了一道防線,藉由手機魔術來讓僅存的手機失去聯絡功能,這便是禮拜五晚上手機魔術的真正目的。」

「可是劉益民後來也被殺了,」莉迪亞打斷他,「照你這樣說,他跟密室傑克是共犯關係啰?」

「劉益民在本案中的角色很微妙,不,他不是共犯,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被真正的兇手徹底利用罷了。他不知道手機魔術背後的用意,他以為自己只是在表演一場單純的魔術。關於劉益民在失蹤後去了哪裡,以及他之後怎麼被利用,這點暫且不談,我們先來看看手機瞬移魔術到底是怎麼完成的。你們還記得整個魔術的過程嗎?」

「我來幫你們複習一遍。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劉益民將兩支手機立在桌沿,然後走到餐具櫃,拉開抽屜,這時裡面是空無一物的;接著他再回到桌邊坐下,用一條絲巾罩住手機,一手往絲巾猛抓,手機突然像蒸發般消失,他再回到餐具櫃,拉開抽屜,手機出現在裡頭。一切看似不可思議。」

「很多人或許會這麼想:當劉益民猛拍絲巾時,他藉機將手機藏入袖口或衣服內的暗袋,然後拉開抽屜時再偷偷將手機放入。但我可以排除這種可能性,因為我一開始就猜測他可能會用這種手法,所以特別注意他雙手的細節動作。當劉益民第二次打開抽屜時,他絕不可能在那時才將手機放入。」

「如果是這樣,」李勞瑞用右手食指與拇指撫著下巴,「那到底還有什麼可能性?」

「最簡單的物理法則:同一個物體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處。如果這種狀況發生的話,那它們一定不是同一個物體。」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在抽屜中出現的兩支手機,並不是原來的那兩支手機,也就是說,魔術表演中一共出現了四支手機。」

「但第一次打開抽屜時是空的啊!」莉迪亞道。

「沒錯,的確是空的,重點就在於為什麼第二次拉開抽屜時,抽屜不是空的。這是整個魔術的關鍵。」若平停了下來,掃了眾人一眼,清了清喉嚨,「我曾經看過一本魔術道具書,那是一本長方形的冊子,當表演者第一次快速翻閱冊子時,觀眾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整本冊子是空白的;但是當表演者再次翻閱冊子時,頁面閃現的竟然是黑白的圖案;第三次翻閱時,原本的黑白圖案變成了彩色圖案。連續三次的翻閱,內容從無到有。你們能想得出這個把戲的謎底嗎?」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李勞瑞說:「那本冊子可能有三種頁面,但我想不出要怎麼順當地交替。」

「你說對了,事實上,這本書的構造是這樣的:第一頁是空白頁,第二頁是黑白圖案,第三頁是彩色圖案,第四頁又回到空白頁,如此反覆循環。而冊子的頁邊做過特殊的剪裁,當從左上角翻動整本書時,只有空白頁面會被翻出來,從中間翻動時,只有黑白頁面會出現,從左下角翻動時,只有彩色頁面會出現。同一本冊子,三次呈現的頁面並不相同,但觀眾誤認為從頭到尾都是相同的頁面在眼前出現。」

「這跟劉益民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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