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謀殺 第六章 無法破解的犯罪手法

不曉得是第幾次的沉默。

「你寫的?」紀思哲的唇間爆出粗嘎的聲響,「這是怎麼回事?」

若平盯著手上的小書,「簡單來說是這樣,幾年前在台灣東部某大學的體育館曾發生了一件密室殺人案,我因緣際會接觸了那件案子並順利偵破;你們或許也知道,我會把破過的案件改編成小說發表,那件案子也不例外,後來發表在雜誌上,也有集結在短篇集中出版,篇名是《羽球場的亡靈》。」

「是太平洋師範學院那件羽毛球場的密室案件吧?」李勞瑞微笑道,「幾年前的新聞的確是轟動一時。」

「你說的這案子我有印象,」紀思哲呢喃,「不過你的小說怎麼會跑到美國的雜誌里?」

「《EQMM》裡面有一個固定單元是刊登英語系之外作家的作品,叫作Passport to Crime,像我們先前接觸過的法國作家Paul Halter便有好幾篇作品曾刊登於此專欄。我因為在美國一些朋友的介紹與幫忙下,獲得刊登作品的機會,便把先前自己翻譯的稿子寄了過去,沒想到真的被接受了。」

「你還自己翻譯?」紀思哲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呃,我閑暇時會把自己的作品英譯,這純粹是個人嗜好。總之《羽球場的亡靈》就出現在這本《EQMM》中 ,標題是《The Apparition in the Badminton Court》,故事重點環繞在一個密室謎題:一個無人能進出的球場竟然出現了一具被勒殺的女屍,而屍體周遭被羽毛球包圍住,形成很詭異的畫面,」他用悲嘆的眼神看著徐於姍的屍體,「就如你們所看到的。」

「等等,」紀思哲揮著手,「剛剛的狀況真的沒有任何空隙讓兇手把屍體運進來嗎?」

若平答道:「我們來回想想看好了。剛剛第一次上來這裡時,桌上的確沒有屍體,椅子也沒有被倒放,而這個房間並沒有任何可以藏屍之處,因此很明顯地,屍體是在我們離開這裡到再次進入之間被運進來的。我們離開三樓之後,先下了一樓,然後又上了二樓,最後才回到三樓,這之間有任何空檔可以讓兇手乘虛而入嗎?」

「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一開始兇手帶著屍體躲在二樓,我們下到一樓之後,他立刻將屍體運到二樓放置,然後等我們上了二樓後,他再從三樓下到一樓逃掉。」

李勞瑞正打算開口時,若平舉手示意打住他,「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剛剛的解釋是不可能發生的,理由很簡單。」

「怎麼說?」紀思哲看起來很困惑。

「方才我們在一樓展示櫃發現紙條,要上去二樓時,電梯是停在一樓的,你們有人注意到樓層顯示燈吧?」

「當然,」李勞瑞說,「我就是要提這個。」

「我也有注意到,」莉迪亞嘆了口氣,「況且,電梯門在你按下鈕後立即就開了吧?這代表電梯當時的確是停在一樓的。」

「沒錯,」若平點點頭,「包括我們從二樓要上三樓時,電梯也沒有被動過,因為按照剛剛的說法,電梯應該要被降到了一樓才是。總之不管怎麼看,當我們在這幾個樓層奔走時,除了我們之外,是沒有人使用電梯的。換句話說,要在我們兩次出入三樓之間把屍體運進去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若平,」李勞瑞兩手交叉胸前,「我對機器不懂,不過有沒有可能是這樣,兇手對樓層鈕旁的操控面板做了些手腳,讓他可以控制電梯升降到指定樓層;於是,在我們回到一樓找紙條時,他從二樓上了三樓放屍體,然後人留在三樓,再讓電梯降到一樓。我們上二樓之後,他從三樓下到一樓,再按鈕讓電梯升到二樓,這麼一來,就完全沒有破綻了。」

「太冒險了,」若平搖搖頭,「就算有這樣的機制好了,兇手並沒有辦法控制我們往返電梯的時間,萬一我們動作快些,馬上就會發現電梯正在移動中而不是停在我們所在的樓層了。」

「重點是,」紀思哲意味深長地說,「這裡的電梯沒有那種隨意控制鈕,即使要改也不可能!你們可以自己去開控制面板檢查,我發誓沒有那種東西!」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真的走過去檢查。

「若平,」莉迪亞的聲音穿越凝重的氣氛,她的表情擔憂而蒼白,「你說的那個案子,『羽球場的亡靈』,我沒有看過新聞報導或小說,不過,那裡面的密室手法有沒有可能——」

「不適用本案,」他斷然說,「密室傑克也說過他不會採用模仿對象的解法。」

「破解方法好像不是那麼重要吧,」李勞瑞的雙眼在鏡片後顯得有些朦朧,「我們到底應該怎麼逮到劉益民,或者說密室傑克?」

「也許知道犯罪方法就能抓到他。」若平說。

談話暫時中斷。

若平看著屍體,感到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他似乎對這案子無能為力;自從雨夜庄一案後,他從來沒有感到如此深的無力感……

「若平!若平!」

紀思哲的叫喚聲。若平轉頭看向老人。

「我不覺得繼續待在這裡有什麼意義,大家都很累了,需要休息;屍體就讓它留在這裡,你覺得如何?應該也沒有搬回房間的必要了。」

「這個現場就讓它保持原狀吧。」

莉迪亞看著女人的屍體,眼神有些黯淡,「我們不需要拿條床單之類的東西把屍體蓋起來嗎?這樣暴露著好可憐……」

「說得對,」若平問紀思哲,「這邊有沒有布條之類的東西?」

「一樓的柜子或許有,下去看看,沒有的話再到交誼廳拿。」

於是五個人默默地進入了電梯,下到了一樓。若平在雜物櫃中翻出一片帆布,他拿上樓蓋了屍體,再下樓。一群人很快出了展覽館,就在所有人來到廣場上時,若平開口了。

「等等,我們不該各自回房。」

「哦?」紀思哲將輪椅轉向若平,挑起眉毛看著他。

「你們看,廣場上的石像又少一座了。」

其他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北面的雕像不知在何時不翼而飛,只留下地上深深的長方形印痕。原本放置的是女妖Siren的石像。

「到哪裡去了?」李勞瑞道。

Siren棲息在一塊方形石頭上,因此在原本的位置留下的是一大片方形印痕;從那痕迹延伸出一道方形拖曳痕,切向左翼房北側,看起來好像是那石塊突然有了動力,在草地上滑動所留下的痕迹。滑動痕與人馬獸的腳印並排,並無重疊。

他們順著痕迹看去,發現女妖也正望著他們。

女妖側卧在大石上,整座石雕堵住了進入左翼建筑後部的通道入口;一條麻繩纏在它頸部,像是在提醒他們徐於姍的死狀(圖8)。

「看來這次Siren是乘著石頭滑過去的,」李勞瑞說,「所以地上留下的不是腳印。」

對於雕像為何能移動,以及為何雕像要被裝飾成死者的樣貌,眾人似乎都已經見怪不怪,好像違反物理定律這件事已經成了科學法則之一,是再合理不過。

「早先我與李勞瑞先生討論過一個可能性,」若平說,「當時沒有辦法獲得證實,但我想現在情況應該已經很清楚了。」

「是什麼?」紀思哲疑惑地看著他。

「每發生一件命案就有一座雕像移動,總共有五座雕像,因此我們推測兇手打算殺死五個人。現在還剩兩座,意思就是還有兩個人會死。」

「你剛剛不建議我們各自回房,」老人問,「你有什麼想法?」

「從現在起,我們所有人都留在交誼廳,不要再有單獨行動的機會了。」

紀思哲沉吟半晌,「包括睡覺時嗎?」

「包括睡覺。」

「那洗澡怎麼辦?」

「這種寒溫不需要洗澡,只要再忍一天就行。無論如何任何人都不能再有獨處的機會。」

「我贊成,」李勞瑞說,「現在就回交誼廳吧,那裡有沙發,要在那邊繼續睡也不是不可以。記得留一個人醒著站崗就是了。我想這樣做絕對比各自回房要安全得多。」

「我沒意見。」莉迪亞說。

「好,那就這樣吧。」紀思哲點頭。

在暗夜中他們回到了交誼廳,若平表示他願意當第一個站哨的人,要其他人儘管休息。但或許是因為不安感與恐懼感的關係,一開始所有人均只是坐在沙發上,並未闔眼。紀思哲將輪椅靠在鋼琴邊,雙手放在大腿上,以沉思的眼神凝視著前方的空氣;李勞瑞陷在沙發中,蹺著二郎腿,雙眼半睜半閉;梁小音抱著身子瑟縮成一團,顫抖著;莉迪亞則坐在她身旁,雙手交叉於胸前,面無表情地瞪視前方。

若平拉了張椅子在門邊坐下,他的心情十分焦躁,大腦的齒輪轉了幾下便卡住,他試圖要解決這一切詭異的謎團,但關鍵,關鍵究竟在哪裡?

在混沌中不知過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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