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節婦井 第三章 夜宴風波

「聽聞這古井之水甘美異常從不幹涸,所以我想嘗一嘗。」遙遙的,已經看到了那口古井,只是古井掩隱在重重枝葉間,並不能徹底地窺見全貌。

「那元青可要失望了,自從周窈娘跳井全節之後,這井已經被封了。」沈白一邊說一邊指,「你看,已經上了重鎖。」

等走到近前一看,果然如沈白所說,這大名鼎鼎的節婦井上的重重鐵索早已銹跡斑斑。

「那真是可惜了。」陸元青圍著這古井轉了幾圈,微微惋嘆。

「好啦,欣賞這汴城第三大古景的心愿我已幫元青完成了,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向元青提個要求呢?」

「哦,原來大人這麼熱心幫忙還是有條件的。先說來聽聽。」

「元青,我下個月和新上任的汴城縣令交接官印後,就要離開汴城返回京城了,我希望你能和我同行。」

「哦,大人回京之後要任何職?」

「回京面君述職之後才有分曉。」

「以大人的出身和家世,外放回京之後必然是要加官晉爵的,那麼我還能為大人做什麼呢?大人見過哪位內閣大臣身邊還有師爺跟進跟出的?」陸元青和氣一笑,「我既無才又無學,能為大人分憂的也僅僅是些小案子而已,除此之外真的很難再對大人有所助益了。」

果然,他以最謙和的方式婉拒了,他甚至沒有說一個不字……沈白沉默了片刻,又轉頭看陸元青道:「不著急,還有一個月時間,我會讓你改變主意的。」說完後負手先行。

陸元青看著沈白先行的背影半晌,也慢慢跟了上去。人果然都有固執己見的一面,而往往平日里越溫和的人固執起來越令人頭痛。

大人,我怎麼能和你同行?你有你的仕途要走,我有我的余願未了。下月一別,從此天高水長,各自珍重。就算他日再相逢,你我之間也絕不是今日這番光景了。

入了夜,周老夫人在東園設下了宴席。觥籌交錯,酒香滿懷,滿桌都是珍饈美味,只是配上這零零散散的幾個人,總有種難言的凄涼之感。

周老夫人看了看坐於下首左側的沈白四人,又看了看坐於右側的馮彥秋,無言地嘆口氣。這坐席怎麼如此長,放眼望去都是空空的座位。

「周管家。」

「老夫人有何吩咐?」

「把所有人都叫來,就這幾個人看著不熱鬧。」

「這……老夫人他們怎能入席?這不合規矩……」

「我讓你去叫你去便是了,哪有這麼多道理?」周老夫人微微動怒。

「周叔,你就按照奶奶的要求去辦吧。」一旁的馮彥秋開口。

「是。」周管家聞言只得退下去。

周老夫人道:「宛之,秋兒,今夜這裡沒有外人,我把府中的下人們都叫到一起,我們一同吃酒,你們不會介意吧?」

沈白笑道:「老夫人是主,我等是客,所謂客隨主便,況且這有什麼好介意的,人多也熱鬧嘛。」

馮彥秋也道:「沈大人說的是。」

幾人談笑間,周管家已經引了幾人上前來,「回老夫人,人都來了。」

周老夫人似是十分高興,「那就坐吧,都別站著了。」

幾人聞言忙誠惶誠恐地跪下磕頭,「謝老夫人賜宴。」

周老夫人立刻擺手,「跪什麼,都趕緊起來。」

陸元青注意到,在這些人都跪下拜謝時,唯有一人突兀地站著。陸元青之所以注意到他,並不單單是因為他站著,而是因為,他的背畸形得厲害。

明明是站著,可是陸元青卻看不到他的臉,他的左肩背拱成了一個半圓的弧度,所以他的頭根本抬不起來,只能低低地垂著,因此陸元青對他的第一印象只是猜測。

看此人的穿著打扮,身形高矮,應該是個大約十幾歲的男孩子,或許是因為他的身體很瘦弱,又或許是他背上那突兀的拱起,總之他的頭顯得格外大,甚至有些和身體不成比例的錯覺……

「小錚,你怎麼不坐啊?」老婦人的問話打斷了陸元青的想法。

此刻,周家的下人們已經在周管家的安排下都坐好了,唯有這個拱背男孩孤零零地站在那裡,顯得很是突兀。

「老、老夫人……坐、坐滿了。」原來這個拱背男孩還是個結巴。陸元青耐心地仔細聽,才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怎麼會?不是還有位置嗎?」周老夫人一指右手的尾席,「那還有一個位置,你去坐吧。」

那個叫做小錚的男孩慢慢地近乎是艱難地挪過去,可是他並沒有坐下,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木牌,然後他將這個木牌放在了那個座位上。

他接下來的動作更加奇怪,只見他慢慢地跪在了座位的對面,也就是說他現在的位置是和那個座位面對面,中間隔了一張桌子。他抬起雙手端起了桌面上的酒壺,然後小心翼翼地給空酒杯斟上酒,最後竟然畢恭畢敬地將酒杯往前推。

他這樣的姿態,他這樣的動作,他這樣的行為,就彷彿、就彷彿那個座位上正坐著一個他十分恭敬的人,他正在給那個人斟酒,他正在……他正費力地昂起頭看著那個人將酒喝下去,然後臉上綻放出愉快的表情……

「小錚,你在幹什麼?」周老夫人忽然站起來,一指小錚所在的那個位置,「周管家,周管家!」

似是從來沒見過老夫人如此發怒,周管家哆哆嗦嗦地自席位上站起來,「老夫人……」

「你,你……」老夫人似是這口氣哽在了喉嚨中,她費力地捶打著胸口好半晌才聲嘶力竭道,「你去看看,去看看他在幹什麼?」

周管家連忙答應著,快步沖小錚的位置而來,待走到近前,看到小錚的表情之後,周管家也忍不住汗毛直豎,眼前這個孩子對著對面那個空空如也的位置正在笑著,他此刻正舉起酒杯想再度給那個杯子倒酒,而那個杯子、那個杯子……竟然是空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小錚明明倒了酒,他的對面根本沒有人,那這酒杯怎麼會是空的?這杯中酒是被誰喝了?這到底……周管家正胡思亂想著,眼睛卻在無意識掃過那個座位時驚訝地瞪大。小錚剛剛放在這個空座位上的木牌上面竟有字,那字寫得歪歪扭扭極為難看,可是卻深深地刻進木頭裡,每一筆似乎都絕望得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那上面是一個人的名字:周窈娘。

周管家看清了上面的字,五官驚恐地扭曲在一起,他哆嗦著抬起手指著那塊牌子問小錚:「這個,這是誰給你的?」

「一個很漂亮的姐姐,她說要是想她了就請這塊牌子喝酒,她就會來看我。」小錚依舊笑著,他的手中還舉著酒壺,似乎還想要斟酒。

周老夫人氣憤地站起身來,一步步走過來。

周管家見老夫人發怒,忙一掌打翻了小錚手中的酒壺罵道:「滿口胡說八道,窈娘小姐早就死了,她怎麼會來看你!」

此時周老夫人已經渾身戰抖著站到了桌子前,她呼吸急促地看著那塊毫不起眼的木牌,那上面的名字那上面的字……那就像是用手一點點摳出來的一樣,怪異、扭曲、絕望、掙扎……

周老夫人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覺得心跳得飛快,她閉上眼睛,仍然覺得頭暈目眩。她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忽然腳下踉蹌了一下,她的手臂凌空虛抓,似是想找到一個能支撐她不要讓她倒下去的屏障,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是啊,這偌大的宅子,這榮寵無邊的周園,只剩下她一個孤家寡人了。

「奶奶……」當周老夫人放棄了掙扎,身體倒下去的瞬間,一個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安兒,安兒……」周老夫人朦朦朧朧中抓緊了那雙手,「安兒,為什麼你也要丟下奶奶呢?安兒……」

聽到那個名字,馮彥秋的神情僵了僵,卻還是鎮定地吩咐道:「奶奶身體不適,今夜的晚宴就散了吧,你們幾個把這裡收拾收拾,我先扶奶奶回去了。」他又回頭沖沈白道:「掃了諸位的雅興,抱歉。」

沈白忙起身道:「周老夫人沒事吧?」

「沒事,老毛病了,受了些刺激就是這樣。」馮彥秋一邊說一邊掃了眼那椅子上的木牌,又轉向那個拱背男孩,「把小錚給我關進柴房裡去,誰都不許給他送飯,否則……」

「秋少爺放心。」周管家忙點頭,將依舊在笑著的小錚拽了下去。

馮彥秋扶著老夫人去了,小錚也被周管家帶走了,餘下的那些下人將無人動筷的菜肴一樣樣撤下去,無關人等皆作鳥獸散,這東園中便只剩下了沈白幾人。

「我還什麼都沒吃呢!」宋玉棠低聲抱怨。

邵鷹卻冷笑一聲道:「老子看倒是好得很,和那人坐在一起吃飯,難受得緊。」

沈白問道:「你和馮大人認識?」

「何止!」邵鷹冷笑,「如果不是我離開錦衣衛,怎輪得到他做北鎮撫司?鑽營小人!」

「在下卻覺得離開北鎮撫司甚好。」陸元青一邊說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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