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腹中妻 第七章 踏水上吊

想到這陸元青忽然開口:「大人,在下雖然不算頂用,但是如果有夜鬼登門,倒也不怎麼懼怕,所以大人不用特別保護我,讓我睡在內側。」

沈白忽然止住了笑,又側頭看了看陸元青,許久才嘆了一口氣,「行一步卻能知百步,似你這般聰慧剔透的人實在不多,如果你真是個女人,我會想要娶你為妻的。」

「如果我真如大人所猜是那個女人,那也是聿波藍的妻子啊。」陸元青以為沈白是在開玩笑,便也不以為意地回道。

沈白聞言沉默了片刻,才道:「睡吧。」他微微抬了抬右手,不遠處跳躍不定的燭火便熄滅了。

他的動作其實很小,可是陸元青卻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看到了,沈白熄滅燭火用的是一根頭髮。

能用一根頭髮滅燈,尋常人恐怕難以做到。在他第一次於墳山腳下遇到沈白時,他就知道此人絕不簡單。

師父曾經說過,凡是練武的人,天長日久總會積累下許多戾氣,那種無形的氣息會讓靠近他們的同樣習武的人敏感地察覺到。可是沈白很與眾不同,在他身上沒有絲毫習武之人的氣場,只有那種令人舒適的自在感。

能悄無聲息地摒棄掉自身的存在感,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真的只是個不習武的尋常人。第二,他的內力精妙舒緩,潤化萬物卻能不動聲色。很顯然,沈白是後者。

可是此刻陸元青卻感到了沈白周身氣息的波動……他在生氣。

怎麼忽然就生氣了呢?陸元青一邊習慣性地分析著,一邊卻慢慢閉上了眼睛,很多事他早已沒有資格去想,不如早點睡覺吧。

更漏點點,更顯夜的漫長。直到若有若無的細微響動驚醒了沈白。他猛地睜開眼,下意識地摸向身側,卻是一手空,陸元青竟不在。

沈白心底一驚,他怎會睡得這麼沉?元青呢?去了哪裡?

他猛地掀開被子,翻身下床,一邊披衣一邊推開房門,可是他的腳步在看到蹲在房門口那黑漆漆的人影時,又頓住了。

「元青?你……」沈白驚訝地看著陸元青如同一尊雕像般靜靜蹲在房門前,在他身旁散落著無數黃色鎮符,那鎮符被夜風吹起,又慢慢隨風散開,之後再會聚,又散開……而陸元青此刻正執起一張黃紙,獃獃地看著,聞聽沈白忽然響起的聲音,他卻微微擺手,「噓,大人,你聽。」

沈白疑惑地在他身旁蹲下,側耳傾聽了片刻,「什麼聲音都沒有啊,元青……」

「不……」陸元青擺擺手,「大人,你仔細聽,夜風中有女子的哭聲。」

沈白驚疑不定地又側耳聽了聽,「真的沒有,元青……」

「哎……」陸元青嘆了口氣,「無憂散!」他一邊說一邊拉住沈白的袖子,「大人,這錢府中果然有人弄鬼,我們這就去看看到底是誰!」

沈白卻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手這麼冷,怎麼不多穿件衣服出來?」

陸元青似是才發現自己穿得很單薄,但隨即聳聳肩道:「無所謂,反正穿再多衣服,我身上也不會暖。」不過見到沈白只是披著衣服便道:「大人儘快整理好衣服,我們往西面去。」

「去那裡做什麼?」

「哭聲是從西面傳過來的。」陸元青一邊說一邊接過沈白遞給他的衣服快速穿好。

「我真的沒聽到哭聲。」沈白不解。

「那是因為大人你中了無憂散。」陸元青解釋,「掛在錢府圍廊上的鎮符被人下了無憂散,今夜起的是北風,而我和大人所住的房間在圍廊的盡頭處,被風吹落的鎮符勢必最終會會聚到你我房間的門口,一張鎮符不可懼,但是多了,那無憂散的威力便是成倍,大人是不是覺得夜裡睡得特別沉?」

沈白聞言暗驚道:「無憂散?」

「裝神弄鬼的玩意兒。」陸元青舉了舉他拿在手中的那張黃紙,「一種讓人感覺遲緩的葯罷了。」

「元青怎麼沒事?」

「大人,我經脈逆轉,早就和常人不同。」

陸元青說得雲淡風輕,沈白卻無聲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並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一片漆黑死寂中的錢府像一座空蕩蕩的墳墓,安靜得彷彿行走在其中的只有陸元青和沈白兩個活人。

「人都去了哪裡?」

陸元青道:「全是無憂散的功勞,整個錢府都掛滿了鎮符,除了圍廊,每個主宅院前都有,而對付不習武的普通人,一張鎮符的量就足夠了。」

「所以那夜鬼已經對我們起疑了?」

「也許只是試探罷了,畢竟在此時住進錢府的我們,又得錢老爺另眼相看,那夜鬼又怎麼可能不起疑?不過這夜鬼既用無憂散,想必也不是想取我們性命,或許只是不想我們阻他辦事罷了。」

「元青覺得這夜鬼會是何人?」

「就目前來看,可疑之人有三個。」

「哪三個人?」

「錢老爺,還有那兩個都自稱是金巧巧的女人。」陸元青說出三人後,見沈白點頭才又解釋,「錢老爺說親眼所見金永年的夫人已死,可是這兩個都自稱金巧巧的女人卻說她們是金永年的女兒,這前後根本就是自相矛盾,所以他們三人之中必然有人說謊。」

沈白點點頭,「如果錢老爺說謊,那麼兩個金巧巧當中或許有一個是真的,如果是兩個金巧巧在說謊的話,那麼錢老爺所說二十年前的馬賊殺人一事就該是真的。」

陸元青卻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不知道讓馮義去客棧中找東西的是這兩個金巧巧中的哪一個?」

「對啊,還有客棧中那具奇怪的女屍,不知道是否與這件事有所關聯。」

「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沒有關聯,可是……」陸元青說到一半的話忽然沒了下文,沈白疑惑地順著陸元青驚訝的視線看過去,也是一怔。

陸元青與沈白已經一前一後跨進了西園,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形態古樸的五角亭,月光間或拂過這處幽靜的角落,所以那略顯涼薄的月光便時隱時現地打在那隨風輕盪的慘白臉孔上。

五角亭緊鄰觀賞小湖的這面吊著一個人。此人所吊的方向與沈陸二人所站的方向呈橫縱之勢。

弔死的人是錢老爺,他的身上還寫著血淋淋的七個大字:殺人者,血玉觀音。

等到天亮衙門裡的人登門時,錢府已經亂作了一團。桃源縣縣令郭通看著錢老爺被停放在亭旁綠地上的屍體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才命仵作給他蓋上了白布。

「死者死因為何?」

「回大人,死者乃是上吊自盡而亡。」

「上吊自盡?」郭通走到發現錢老爺死屍的五角亭一隅,「這一面緊鄰湖面,死者腳下沒有踩踏之物,如何將自己弔死?難道是踩水不成?」此話一出,連郭通自己都覺得荒謬。

雖然郭通口中沒有絲毫責怪之意,可是桃園縣驗屍的仵作王賓還是漲紅了臉,「大人,我驗屍二十年,從未出過紕漏,大小案子無不是盡心儘力……」

「老王啊,本官又沒有說什麼,你看你又急躁起來了。」郭通面相樸實,言語和氣,只是眼底似有沉痛之意,語氣便顯得有些疏離。

因為過度悲傷而暈過去的錢夫人在丫鬟的伺候下也來到了五角亭邊,聽到仵作的言論忽然神經質般笑了起來,「來了,來了,鬼殺人了,她一定想把我們錢家所有人都殺光才解恨啊!她下一個一定會殺了我的,我要躲起來,對,我要躲起來!」她一邊說一邊哆哆嗦嗦地四處翻找,似真要找個地方藏起來。

郭通驚訝地看著似悲傷過度而顯得有些癲狂的錢夫人嘆了口氣,忽然見那位叫做陸雲的青袍少年踱步到了五角亭內,獃獃地看了看亭內的數根亭柱,終於他走到了其中一根亭柱前,異常緩慢仔細地摸了摸粗大的亭柱,而後他的目光停駐在這亭柱的某一處若有所思,隨後竟然微微笑了起來。

「沈公子,這位陸公子他……」郭通疑惑地問了問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沈白,卻見這位沈公子只是神秘地搖搖頭,「郭大人,我這位賢弟舉止是有些奇怪,但是大人還是不要阻止他為好,這案子要破非要仰仗他不可。」

兩人正說著,卻見陸元青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對郭通一揖道:「郭大人,晚生心中有個猜測,還望郭大人幫忙驗證。」見郭通點頭他才指了指地上錢老爺的屍體說道:「首先需要郭大人命人找來一個米袋,重量和錢老爺的體重相差不多即可。然後我要兩根繩索,其中一根稍粗些。」他回頭看了看遠處的亭柱,略想了想,才橫著比了比兩根並在一起的手指,「粗細大致如此,另外一條只要一般的麻繩即可,以能承受米袋的重量為佳。」

「雲弟莫非想到了錢老爺上吊的方法?」

陸元青看著沈白一笑,又對郭大人道:「一會兒大人和沈兄就會明白的。」

等桃源縣的衙差取來了陸元青所需之物,他就開始指示這些衙差爬上五角亭,「沒錯,沒錯,這位差大哥你只要把繩子在探出亭外直對水面的那個亭角上系個結實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