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腹中妻 第六章 揭破身份

誰都沒有開口點破什麼,可是沈白卻知道陸元青問的是什麼,而陸元青也知道沈白想知道的是什麼。沒有為什麼,就是知道。

或許,是因為彼此都算是聰明人。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如果太過迂迴,就顯得不怎麼聰明了。

「你曾經答應過我,絕不再查我的來歷,難道你說過的話也要作廢不算嗎?」暗夜中陸元青看過來的眼光分外明亮,令沈白的心一動。

「我是答應過你,元青。可是我只答應你不會主動去查,卻沒有答應過當諸多疑點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仍要裝聾作啞視而不見。我如果能漠視到那種程度,恐怕是要成仙了。」

「所以你我再度相遇後,你便一路上無意地多番試探我。」陸元青慢吞吞開口,「你當我真的沒有察覺嗎?」

「我知道瞞不住你。我其實只是想逼你沉不住氣主動開口,可是你卻始終裝作不知情,所以我只能做先沉不住氣的那個了。」沈白無奈地搖搖頭。

「你可知道很多事一旦知曉了,便再也不能當做不知曉,而很多事不知曉真的比較好……」陸元青似是在喃喃自語。

沈白自嘲一笑,「可是我這個人或許實在是好奇心太重了。」他微微頓了頓,「元青,我想知道。」

陸元青卻置若罔聞地繼續說:「你我在客棧重遇時你在挖墳,那樣子實在是有些好笑……其實你這般擔心我,我真的挺感動,只是在火堆旁你的試探終於讓我明白,原來你一直在懷疑我。」

「元青,其實……」沈白想要插嘴,可是卻被陸元青擺手阻止了。

「我還沒有說完。」陸元青依舊低聲道,「你在火堆旁對我說『元青,我忽然發現你穿女裝很適合』,你說是忽然,其實你已悄悄觀察我許久了。

「你問我家中是否還有親人;你刻意告訴我聿波藍的去向;夜賊馮義進門時你故意裝睡;你說我的體溫適合裝死人;你和我共處一室還執意同床;你在我碰觸錢府圍廊上的鎮符時阻止我;甚至你叫我小雲其實都不是偶然,而是你故意這麼做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突然插手錢家的案子而後再將麻煩推給我,其實該是對我的最後一試,這個案子最終的結果出來了,你才能平息心中的疑惑。」陸元青忽然抬頭盯視沈白,「以上這些我可說錯了一處?」

圍廊上靜寂了許久,鴉雀無聲。

「我早知道瞞不了你,可是你這樣一處不漏地『反擊』我,也確實讓人覺得可怕。你的心思縝密、你的不動聲色、你的裝傻忍讓、你的推斷神算……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不能安心。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我便不能對你真正放心。因為如果你是我的敵人,那麼必將會是我此生最大的對手。沒有人喜歡被一個讓人猜不透的人看穿心思,而自己卻對他一無所知,沒有人喜歡這樣的感覺。」沈白說得神色坦然,「元青,如果一個人身體冰冷,我還可以相信那是體虛所致,可如果連他的呼吸都是冰冷的,那該怎麼解釋?我不想懷疑你,可是你也要給我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原來是這樣……」陸元青聞言點點頭,「在聿波藍府中那夜,你我於黑暗的客房中撞見,從你捂住我口鼻的那刻起,你便心生疑慮了,也難為你能忍到此時。」

「聿波藍是個對生人極為冷淡的人,而你卻有辦法讓他主動說出殺四位公子之事,也不得不讓我懷疑你們是否以前就曾經相識,直到……」沈白頓了頓,「直到他對我說了『不因一人之善念而輕縱,亦不因一人之惡念而輕饒』這句話,我才忽然想到,你也曾經對我說過這句話,當時你說那是你爹和你說過的話,而聿波藍卻說那是他的未婚妻厲劍雲所說。」

「所以你在客棧的火堆旁問我家中是否還有親人在?」陸元青忽然微微笑起來。

「所有的這些會聚在一起,我忽然有了一個特別難以想像的猜測,在這個想法最初成型時,連我自己都很震驚。」沈白說到此處微微搖頭,「其實我到此時此刻都覺得自己的猜測很離譜。」

「你以上種種的試探,只是因為一件事……」陸元青看著沈白一字一板道,「你懷疑我是那早就死了的厲劍雲!」

沈白聞言忽然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對,你說得不錯。厲劍雲是厲大人唯一的孩子;厲劍雲曾經是聿波藍的未婚妻,他們之間很熟悉;厲劍雲武功深不可測;厲劍雲精於斷案之道……」

呵呵……陸元青忽然的笑打斷了沈白,一片靜謐幽暗的走廊間這樣的笑聲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半晌他才頓住,有些語重心長地對沈白開口道:「沈大人,你真的是很聰明的一個人,在下真心佩服你以上的種種猜測。只可惜你最終是要失望了,因為你從頭到尾都陷入了一個誤區里。你,猜錯了我的真實身份。」

「哦?那麼你親口告訴我吧,你是誰?」沈白卻是不為所動地問。

「在下姓陸,名元青。如今的身份是汴城縣衙的一名師爺。」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可是在下曾經還有另一個身份,在做這個師爺之前。」

沈白聞言平靜道:「願聞其詳。」

「我曾經叫厲劍雲,」陸元青頓了頓才道,「師姐。」

「師姐?」沈白輕聲念了念,「師姐……你和她師出同門?」

「我曾經和大人你提過,我被夫子趕出書院後,我爹為我另請了一位名師,他就是我的師父徐靜周。我爹是個教書先生,在厲師姐幼年時曾經教過她讀書寫字,所以我爹和厲大人也算舊識。我雖然從小頑皮,可是身體卻很差,所以我被夫子送回來之後,我爹也不忍將我遠送,因為厲大人認識的人多,便登門拜託厲大人幫忙給我找個好先生,厲大人就推薦了我師父徐靜周。」

「傳言中厲劍雲的師父是位絕世高人,一般高人收徒應該都很嚴格,怎會這般容易?」沈白反問。

陸元青似是想起了什麼往事,忽然一笑,「的確如此,不過很多人卻不知道一些內情。」見沈白疑惑地看過來,他便繼續道,「很多人都不知道厲夫人,也就是厲師姐的母親徐氏正是師父的妹妹,所以師父不僅僅是厲師姐的師父,還是她的舅舅,而我也是因為厲大人的關係,才有幸拜入師門的。」

「原來是這樣。」沈白若有所思,「這位徐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師父啊……」陸元青嘆了一聲,「師父是個很遙遠的人。」

「遙遠?什麼意思?」

「他明明就在你身邊,可是你卻覺得你永遠碰不到他的衣角,就算你努力去追,也永遠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我覺得師父是個孤獨的人,因為沒有人可以和他站在同樣的高度,高處不勝寒大抵就是如此吧,只是他卻總是對著我笑。」

「看來你師父很喜歡你?」

陸元青聞言怔了怔,卻搖搖頭,「師父喜歡的不是我,他喜歡的是厲師姐。因為她聰明,學什麼都很快,她的劍法也好,師父總是誇她。」

「護短吧?他不是厲劍雲的舅舅嗎?」沈白卻反駁,「我卻覺得元青已經很出色了。」

陸元青比厲劍雲出色?!

聽到沈白自然而然的話語,陸元青有些驚訝地看向他,「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說我比厲師姐出色,這樣的我……」他茫然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自嘲一笑,「我自幼身體就不好,我總覺得師父對我好,只是因為我太弱了,他只是可憐我……」

「不,我相信不是這樣的。」沈白拍了拍他的肩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人之處,元青不要妄自菲薄。」

陸元青忽然開口,似乎他此時不開口,就再也沒有力氣說下去,「我羨慕厲師姐,我總是圍在她身邊,追問她的種種事情,只要事關於她,我都記得清楚。她喜歡做的事我也拚命去學。她每次給我講那些她知道的案子時,我都有認真在聽仔細去記,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她一般聰明出色。她的劍法好,我便也日夜偷偷練,明明知道我這樣的身體不適合這麼做,可是我依舊在悄悄地堅持,直到師父發現時,我已經開始經脈逆轉、生死一線。」

沈白吃驚道:「怎麼會這樣?」

「不知道你聽沒聽過一種傳言,徐靜周從不收男弟子……這種傳言是真的。」陸元青頓了頓,「因為師父的那套劍法不適合男子修習,若是男子強行修習了,就會經脈逆轉……師父發現我在偷學劍法時,我已經走火入魔、命懸一線。也是在那時,我才知道師父不是不肯教我劍法,而是因為我不能修習本門武功。」

「徐先生不就是男人嗎?為什麼他沒事?」

「這世上有幾人可以和師父相提並論呢?他能闖過的劫難,一般人卻未必能這般幸運。師父的修為突破了習武者的極限,所以在這個世上再沒有人是他的對手。而我不同,我只是一個身體孱弱的普通人,為了給我保命,我被師父浸在山頂養劍的寒池中長達半年之久,為了阻止經脈逆轉對我造成的傷害,師父傳給了我另外一種內功心法,兩種真氣繞行的結果,就是我現在的這種樣子了,雖然可以不死,但是體溫卻低出常人許多,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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