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腹中妻 第四章 守株待「鬼」

直到錢府的家丁在前引路,陸元青還是有些不解道:「大人,客棧中的女屍已經交給了郭大人,我們該盡的責任也算盡到了,為何大人不急著返回汴城,卻要插手這件莫名其妙的案子呢?」

沈白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小雲,這裡沒有大人,只有沈公子。」他一邊說一邊悠閑地繼續向前走,「汴城自然要回去,不過不差這幾天。」

陸元青見沈白這般說,只得默然跟在他的身後。沒錯,身後。因為沈白目前的身份是郭通遠房表嬸的弟弟,而他「小雲」苦命的是他的僕從。

本來陸元青對於「兄弟」變「僕從」這一點頗有些疑惑,但是當沈白自然而然地帶著陸元青住進了一間房,而引路的家丁也視為理所當然地退下時,陸元青才頓悟了「兄弟」和「僕從」之間的重大區別。

「大人,在下都沒有自己的房間嗎?」陸元青有些獃獃地問。

「小雲啊,為了避免你在外人面前說漏嘴,從此刻開始,無論人前還是人後,你都要稱呼我公子。」沈白想了想又是一笑,「當然叫少爺也可以。」

陸元青聞言撇了撇嘴,本著「不恥下問」的精神繼續請教:「好吧,公子!可我為什麼要叫小雲啊?」每次從沈白口中聽到「小雲」二字,陸元青都不由自主地感覺有些心驚肉跳。

「我們在郭大人面前不是自稱沈風和陸雲嗎?」沈白微微側頭看了看他,「你不喜歡?或者你喜歡叫元元或青青?」

陸元青的嘴角抽了抽,「大人,哦不,公子,我覺得小雲這個名字當真是非常好聽啊,就叫這個吧。」

「嗯,我也這麼覺得。」沈白讚許地點點頭,「尤其這個『雲』字和你很相配,我以前都沒覺得呢,不過我現在發現了。」他說完後竟還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這個話題好……詭異!

陸元青想儘快結束這種對話,便微微咳了咳,「公子,現在錢府我們也進了,房間我們也住下了,那麼接下來你想要做什麼呢?」

沈白自在地坐在屋中央那華麗的杉木桌旁,滿是讚歎地環視了一圈這個房間,「這個錢老爺不一般啊,這麼有錢的一個人竟然隱在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內,該說他是低調還是張揚呢?」

陸元青聞言微微搖了搖頭,也順勢坐在了沈白對面,伸手摸了摸桌面上金線環繞的九孔盞,「來不及了……無論這錢老爺是低調還是張揚,這麻煩還是找上門了。公子,剛剛入府時你可曾注意到這整個錢府都掛滿了驅邪用的符紙?看來郭大人說錢府請道人驅鬼之說是真的。」

沈白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輕輕推開門扉。只是一道小縫隙,就能聽到在微風中窸窣抖動的符紙聲響,那此起彼伏的聲音闖入耳中,只令聽者覺得身上陣陣發涼。

沈白又慢慢關上了房門,回頭微微凝視陸元青片刻,才忽然道:「小雲,我要你和我住在同一個房間里,自有我的道理。」

陸元青微微一笑,「公子,你也怕鬼嗎?」

「沈某從未做過虧心事,自然夜半鬼擾不驚心……」沈白微微一頓,「小雲,你也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陸元青起身慢慢走到床邊坐下來,又按了按那鬆軟的被褥,才答道:「我只聽過疑心生暗鬼。」他又看了看沈白,「公子,今晚你要和我擠這一張床嗎?」

沈白看了看四周,「這屋內只有這一張床。」

「公子和僕從睡在一張床上,很奇怪。」陸元青認真答道。

「公子和僕從各睡一間客房才更奇怪吧?」沈白回答得更認真,「我們這是借住在別人家中,不好讓郭大人太為難。」沈白一邊說一邊坐在了陸元青身旁。

「公子,你確定?」陸元青微微側頭看沈白。

「如果這世上真有鬼,那沈某今晚倒要見識一番。」沈白看著陸元青的側臉,嘴角噙著一抹笑。

「所以公子今夜要在這錢府內捉鬼嗎?」

「就算我捉不到鬼,小雲也會助我捉到的,不是嗎?」沈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公子似乎一下子對我充滿信心了?」陸元青好笑道。

「只因為我以前一直不曾看清過你。小雲,只要你依然是你,你自然會有這種本事。」沈白凝視陸元青的眼神忽然認真起來。

「公子,你到底想說什麼?」從客棧再遇沈白開始,他就變得古古怪怪的。

「沒什麼。」沈白微微移開視線,一切意有所指的話又瞬間了無痕迹。

餘暉隱沒,靜默下來的二人沒在房中待太久,之前引路的錢府家丁又來請沈白二人了,「沈公子,晚膳已經備下,我家老爺請您移步前廳相談。」

「來得好快。」沈白口中喃喃自語,卻在開門的同時微笑應答:「煩勞前面引路。」

隨著沈白穿行在錢府中,陸元青心中止不住有些讚歎。錢府內的景緻頗有江南水鄉之風味。沒想到在這北方小縣之中,竟還有這麼精緻的大宅院,豪邁硬朗的北方竟還隱著這麼吳儂軟語花紅柳綠的一處地方,實在是妙不可言。

「小雲覺得這錢府如何?」沈白低聲問。

「這錢府是否豪富之家暫可放在一旁不提,單就這一份布置的心思,就已十分難得了。」陸元青實話實說神色不變。

「南朝金粉、北地胭脂就這麼巧妙地融在了一處。這錢老爺倒算是一號人物。」沈白言談間似也有讚許之意。

等二人一前一後步入前廳,看到滿庭布置時,二人心底都不由自主浮上一絲花間聞樂、月下尋香的愜意之感。

「老朽錢鈞怠慢了客人,還望沈公子海涵。」桃源錢家的當家人錢老爺笑迎了上來。

「錢老爺客氣了,是沈某冒昧叨擾,承蒙錢老爺盛情款待,在下才該心懷感激呢。」

趁著沈白和錢老爺寒暄之際,陸元青在沈白身後趁機仔細打量這位錢老爺。

雖然是在笑著,可是掛在錢老爺臉上的笑卻虛浮無力。他的唇色也很暗淡,神色更是憔悴,尤其是眼底已有了淺淺的一層暗色……看來郭大人說錢老爺染病不起是實情,恐怕今夜見他和沈白也是強打精神吧?想來郭大人該是已告知錢老爺他和沈白的底細了,否則就算是郭大人的遠房親戚,以錢老爺目前的身體狀況,也未必會耗費心神親自來見。

「這位沈公子是郭大人的親戚,都不必避諱了,一桌坐下吃飯吧。」見錢老爺招呼,錢家眾人便都一一列位圍坐在了雕花梨木八腳桌旁。

錢老爺一一介紹:「這是犬子錢永豐。」沈白順著錢老爺的介紹看過去,只見一個看起來蒼白文弱的年輕人和沈白微笑見禮,坐下的時候忽然慢慢咳起來,並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病秧子的錢府少爺,果然如此。陸元青注意到在錢少爺咳嗽的時候,坐在他左手邊的女子似是伸出手撫了撫他的背,卻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這女子……陸元青悄悄注目,好魅惑人心的容貌啊!難道她就是郭大人口中那夜半登門的美艷女子金巧巧嗎?

「這是我的二夫人如嫣。」錢老爺指著的婦人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年輕時想必容貌也不會太差。

「這是我的幼子永元,小女永盈。」看來這兩個孩子都是二夫人所生,他們圍著二夫人左右而坐,態度親昵。

接下來終於輪到了陸元青好奇的美艷女子了,「這是……」錢老爺頗為躊躇了片刻才道,「這是金……小姐。」

錢老爺話音剛落,那嫵媚的女子便起身盈盈見禮道:「小女子金巧巧,永豐未過門的妻子,見過沈公子。」她姿態柔美,聲若柳鶯,令人不覺自醉。

沈白剛要說話,卻聽一聲冷哼入耳,「金巧巧?哼!你這妖女不要不知羞恥地滿口胡言亂語了。」

「這位姑娘是?」沈白看著這位坐於錢永豐右手旁的女子。看容貌,這女子比這位魅惑迷人的金姑娘顯得老成些,她滿臉冷淡的神情,甚至嘴角都讓人覺得在譏誚地陰陰笑著。她該和這位嬌柔的金姑娘年齡相當,可是卻遠遠沒有她那麼吸引人的魅力。或許因為她的眼神滿是冷意,又或者是因為她那橫貫嘴角和左眼尾的那道陳年舊疤。該是經過不少年了,那原本猙獰可怖的痕迹也似乎被歲月緩緩撫平了,只剩下一絲暗淡到讓人心灰的淺色盤桓於面頰上,可是襯上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卻更令人心驚膽戰。

聽到沈白疑惑的詢問,錢老爺似仍在斟酌詞句,卻見這傷疤女冷冷一笑道:「小女子金巧巧,見過沈公子了。」她說話算是客氣,可是身體卻坐在原位置上一動不動,連虛偽的行禮都省略了。

那原本被傷疤女嗆聲的容色微變的金姑娘,此刻卻漫不經心地接言道:「真的假不了,假的卻是永遠也真不了。妹妹,你我都該心知肚明此事的,不是嗎?」這女子不似傷疤女說話那麼生硬,只是陸元青卻覺得她的話中似有深意。

「是啊,我知道,哼,想必你也該清楚!」這帶著無限冷意夾槍帶棒的話,就這麼隔著桌上眾人靜靜地你來我往著,令錢老爺終於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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