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古劍奇談 第七章 厲家小姐

從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再次站在這間院落中,這裡的一切都如同往昔一般。

陸元青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聿波藍的房間,輕手輕腳地向內觀望。只見昏黃的燭光下聿波藍正在翻找著什麼,過了片刻他才將一物放進了衣袖中,隨後吹熄了燭火。

陸元青見狀忙找了個藏身之處隱蔽身形。果然,聿波藍隨即又出了卧房,重新轉回了花園。

陸元青對他的行為頗為不解,悄悄跟在他後面。只見聿波藍重新回到了那些黑色的曼陀羅中間,在曼陀羅花叢中有一口古井,聿波藍從衣袖中掏出了一物輕輕地扣在古井的井壁根部,只聽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後,緊接著傳來石板開啟的摩擦聲,緊鄰古井的石板似被某種機關開啟了,一個黑漆漆的入口出現在了聿波藍的面前。他從衣袖中抽出了火摺子,然後走進了那個黑漆漆的入口。

陸元青看著聿波藍走進了那個黑洞,微微驚訝地想了想才慢慢跟了上去,也進入了那個黑色入口。

陸元青不敢跟得太緊,怕被聿波藍發現,不過所幸進入了黑洞的內部才發現洞壁上都有引路的火把,而這些火把早已被先行的聿波藍引燃,所以一路光明,倒也不會因為怕跟丟而太緊跟隨聿波藍。

陸元青一邊走一邊觀察洞壁,這個秘密機關的內部並沒有太過複雜的構造,甚至都沒有任何分岔路,一路通到底。

當走在前面的聿波藍再次按住牆壁上的某處機關時,跟在身後的陸元青才恍然這並不是什麼機關,只是一個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一個連接聿府和府外的秘密通道。

這麼晚了,聿波藍到底要去哪裡?他甚至不曾驚動任何人,就可以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聿府到外面。這個地道是為了什麼而存在的呢?剛剛一路上陸元青不停地觸碰著洞壁,從那洞壁的光滑程度來看,這一定不是最近才完成的。

出了這神秘的通道後是一條暗巷,聿波藍拐出了這條暗巷,等在面前的赫然是一輛頗為氣派的馬車。那駕馬車的人隱在暗影中的臉有些看不清,可是那人看到聿波藍後卻低聲招呼著:「聿大人,奉我家老爺之命,小的已經在這裡恭候多時了,請聿大人上車。」

聿波藍冷眼掃了那駕車之人一眼後,才冷聲道:「人呢?」

「聿大人出城再說,請上車。」

聿波藍未再問什麼,撩開車簾上了馬車。陸元青見馬車向著出城的方向駛去,微微猶豫後才從衣袖中抽出了一塊黑色面巾蒙在了臉上,然後竟然身姿輕盈地躍上了長街的高牆,一路尾隨馬車追了下去。

在京城到了深夜都有城禁,可是陸元青卻見這輛馬車在出城之時只是出示了一面牌子,那守城的兵丁皆點頭哈腰放行了。

一路出了城,這輛馬車走的路卻是越走越荒僻。陸元青緊緊跟在車後,直到它停了下來。馬車停下來的位置對面竟然有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那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上也有一個看不清面目的趕車人。

只見聿波藍從之前的那輛馬車上下來後,走向了另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隔得太遠聽不太清他們說什麼,陸元青不由得又悄然走近了一些。只見聿波藍撩開了那輛馬車的車簾向內看了一眼,只這一眼他的臉色就變了。

陸元青看著聿波藍僵硬如化石一般佇立著,而後一彎腰也進了後來出現的那輛馬車。至此,那輛之前出城的馬車被留在了原地,而那輛「冒牌」的馬車冒充了之前出城的那輛馬車又重新返回了城中。

陸元青看著這輛重新返回城中的馬車再次停在了那條暗巷前,而這次從馬車中出來的不只聿波藍一人,因為他的懷中還抱著另一個人。

聿波藍下車之後,那輛馬車就離開了。只見他小心翼翼地抱著懷中那人又重新走進了之前的那條秘密通道。

陸元青靜悄悄地跟在聿波藍的身後,腦中卻不停回想剛剛那一幕。聿波藍懷中那人看起來很瘦弱,而且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女子,只是這女子披著一件很大的斗篷,那斗篷的帽檐遮住了她的面容,讓人看不真切。

直到陸元青隨著聿波藍出了秘道,離開了花園,看著聿波藍抱著那名女子重新回到了北院的卧房中,他依然沒有看到聿波藍懷中女子的臉。

這女子是誰呢?陸元青不解地皺緊了眉。四更已過,天很快就要亮了,自己真的該立刻離開聿府了,可是……

陸元青認真想了想,還是輕身躍上了聿波藍卧房的屋頂,輕手輕腳地拾起一片瓦,鬼鬼祟祟地向內窺探。

屋內一燈如豆,在昏黃的燭光下那名女子的斗篷已被聿波藍脫掉。那女子被聿波藍安置在了書案後的椅子上,只見她歪著頭靜靜地躺著,似是睡著了。

聿波藍無聲地跪在她的身旁靜靜地看了她半晌,才緩慢地撩開了她散在臉頰上的長髮,只是那長發下的臉令屋頂上的陸元青吃驚不小。

燭火掩映下那女子的半張臉異常吸引人,無論是她閉著的眼還是她側面優美的臉部弧線,都有一種吸引人心神的力量。

只是陸元青吃驚的不是那女子的側臉有多迷人,而是那女子的臉怎麼會感覺這般熟悉,熟悉到彷彿見到了曾經的……

聿波藍似是無限眷戀地撫上了女子的那半張臉,只是隨著他的動作,女子因為歪著頭而隱藏著的另外半張臉也落入了陸元青的眼底。

如果說女子的這半張臉出色得令人心醉,那麼另半張臉看起來就像是被惡鬼附體了一般可怖。

女子的臉上刺著字,那字幾乎鋪滿了女子的半張臉,在燭影飄搖間若隱若現,卻更令觀者不忍深看。那字有些斷斷續續,想來女子那刺字的半張臉上還曾受過重刑……

陸元青的眼光緩慢地滑過女子的臉,而他的雙手卻在不知不覺中收緊。他看著聿波藍的手一遍遍摸過女子刺字受傷的那半張臉,他摸得那般溫柔小心,卻令陸元青的眉不知不覺地皺起。

聿波藍慢慢站起身來,他將女子的頭攬在自己的懷中,那神情彷彿他抱住的是他曾經錯失,而如今又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他的眼神中有種不清醒的迷離,但是他低喃出口的話卻被房頂上的陸元青聽得一清二楚,「劍雲,劍雲……我終於等到你了……」

聞聽聿波藍的話,陸元青可以說是大吃一驚。他再度掃了一眼被聿波藍摟在懷中的女子,眼神中慢慢浮現出一股不可思議。他在心底嘆了口氣,再也不看聿波藍一眼,一個縱身輕輕落地,他微微凝住身形片刻,才再度縱身而起,在夜色中幾個起落,便已消失不見了。

今夜他破了「戒」,就索性一破到底吧。夜沉如霧,在這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陸元青卻似一抹幽魂般穿行在那些曾經熟悉或陌生的高牆矮檐間。曾幾何時,他也曾這般夜遊於這京城長街之中、屋頂之上,過著仗劍狂歌、洒脫不羈的日子……

陸元青停在了一家小酒館的屋頂上,他慢慢脫下了自己的夜行衣,順手拋在了屋頂之上,而後輕飄飄地在小巷中落地,才捭了捭有些褶皺的青袍,慢悠悠地進了這家酒館。

這是家小酒館,很小很小。可是從前陸元青和聿波藍卻很喜歡來這裡小坐,哪怕有時候並不點酒,只是對桌而坐。聿波藍的父親聿少春將軍曾經很喜歡來這裡,所以後來聿波藍便也常常來。

陸元青坐在了靠門的這張桌子上。他愣了片刻,才回身對正在打瞌睡的小酒保客氣道:「煩勞,一壺『將軍行』。」

能叫得上「將軍行」這個名字的人,自然是館子里的熟客了,所以那小酒保便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壇酒。這壇酒似乎還沒有開封,陸元青見小酒保細心地開啟了泥封,又用酒篩篩了一小壺,放在小火爐上溫了溫,才給他端了上來。

「客官,您可真早!您這是還未歸家呢,還是早早就出門辦事啊?」那小酒保見陸元青面容和氣,便多說了幾句。

陸元青微笑搖頭,「你家掌柜呢?」

那小酒保一咧嘴,「我家掌柜出門訪友去了,說不定什麼時候能回來呢!將這酒館扔給我一個人,嘿,他倒真放心!」

陸元青點點頭,「那必是因為小哥你聰明伶俐,討了你家掌柜的歡心,所以他才這般倚重你的吧?」

那小酒保聞言一樂,「客官您甭抬舉我啦,只是因為我們這個酒館小,根本沒什麼客人,再加上我家掌柜是個不著調的人,所以酒館生意簡直是差得很。只是他這甩手掌柜當得倒是瀟洒了,可是苦了我喲。」

陸元青搖搖頭,「如果你這麼不滿意這差事,怎麼還會老老實實守著這家酒館呢?」

小酒保撇了撇嘴,「我家掌柜雖說人糊塗些,做事又不著調,可是待人還是很大方的,店裡雖然沒有什麼生意,可是他每月工錢倒是給我不少。再加上這小店離我家近,方便照顧我娘嘛,她老病著呢,有時我抽空往家跑,掌柜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從沒責怪過我。」

和小酒保閑聊了兩句,陸元青便打發了他,一個人自斟自飲。今夜發生了太多的事,他需要好好靜一靜,來想想這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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