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波鑒 第二十章 最後一篇

沈白慢慢站起身來,「那剩下的就是《虎女》了。」

陸元青看完了《野墳》中描紅的那一段後,略微思索後便問張彪:「汴城的南邊可有什麼山嗎?」

張彪道:「南邊只有一座小鳳山而已。」

「村南頭有座不知名的墳……南頭……應該就是在那裡吧。」陸元青嘆了一聲,「大人,祝東樓應該就在小鳳山中了。」

沈白卻道:「笑兒呢?笑兒又在哪裡?」

陸元青靜默了片刻後道:「大人,如果源姬知道沈小姐可以如此影響大人的判斷,那麼沈小姐的處境才會更加危險。大人此刻應該親自帶領衙役前往小鳳山才是。」

沈白靜了半晌才點點頭,「元青說的是,我親自去小鳳山。」

沈白去了小鳳山,邵鷹和宋玉棠執行任務未歸,衙門裡只剩下了陸元青。他獃獃地看著旭日漸漸升起的方向,靜靜地站了許久,才慢慢地走出了縣衙。

他去了威凌鏢局。幾日前,韓千芝曾經說過,威凌鏢局的武公子剛剛押鏢回來……

無論源姬的出現是因為什麼,但是倭寇的目的從來就只有一個:不是求財就是為物。他們從不喜歡空手而歸,掠奪是他們的本性,所以在八弦小館什麼都沒有搜到,只能說明東西已經被轉移了。這麼明顯的財物怎樣才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悄然離開汴城呢?鏢局。

陸元青抬起頭看了看匾額上的四個大字:威凌鏢局,然後他邁步走了進去。他這時登門是因為他覺得這個時辰武少陵應該不在,可是他偏偏在,而且就在院中。

院中那人連背影看起來都是那麼的驕傲,一如初見:喂,你贏了我手中的劍,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穿女裝,你敢不敢和我比?贏了我,我才會真正服你……

往事淡得已似雲煙,誰還會去記起呢?可是武少陵偏偏記得清楚,並且一直履行著諾言,無論當日和她比劍的那人在還是已經不在了……

陸元青的思緒被打斷了,在他跨進院子沒多久,武少陵就扭頭看到了他。他微微一愣,才走到近前,「陸公子?」

「武公子。」陸元青微笑點頭,「冒昧登門,希望沒有打擾到武公子。」

武少陵客氣道:「怎麼會?不知陸公子登門有何指教?」

陸元青微微一笑,「那在下就開門見山了。武公子幾日前是否護了一趟鏢?」

武少陵不解道:「幾日前?是有一鏢,如今貨物還在鏢局之內,托鏢人說今日酉時前運到北鎮碼頭即可。怎麼,有何不妥嗎?」武少陵和韓千芝、柳琴風等人相熟,自然知曉陸元青如今是汴城衙門的師爺,見他詢問便也不曾隱瞞。

陸元青聞言點點頭,「武公子還記得托鏢之人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嗎?」

武少陵略想了想道:「是位不能開口講話的姑娘。」

陸元青懇切道:「如今衙門正在追捕要犯,此人極可能就是武公子口中提到的托鏢之人,還請武公子行個方便,在下要驗一驗這批貨。」

武少陵聞言猶豫道:「這恐怕不妥……」

陸元青深施一禮道:「沈大人現在不在衙中,衙門的搜捕令事後一定補給武公子。此事事後如有半絲差錯,都由陸某一力承擔,還望武公子幫忙。」

那啞女所託的箱子很大,共有二十口。一一打開來一看,鏢局中的人也都有些傻眼。那不甚起眼的啞女所託之物竟然如此值錢:茶葉、絲綢、瓷器、玉器、古玩字畫,還有許多前朝奇物。

至此武少陵也覺得此事有古怪,「陸公子,這……」

陸元青卻是搖了搖頭,無意間看到後面還有一口棺木,突然目光一凝,「武公子,這是什麼?」

武少陵趕忙道:「這也是那女子托的鏢,是運往蘇州的。」

陸元青看了那棺木半晌才道:「煩勞武公子請人來幫忙,我要開棺。」

古人多忌諱棺木,尤其是棺木最忌諱關了又開,所以那些幫忙起板釘的鏢師在陸元青沒有開棺之前,一溜煙都躲了出去。

見狀,陸元青便對武少陵道:「請武公子也暫時出去一下。」

武少陵出去之後,陸元青將門反鎖上,才走到了棺材面前。黑漆漆的棺材蓋有些厚重,可是陸元青推起來卻似乎並不費力。

隨著棺木的開啟,一張安詳的面容出現在了陸元青的面前。那是個男人,很年輕。他雖然已經死了,可是卻沒有任何腐朽的氣息。他的雙臂交叉於胸前,壓住了胸口處的一摞手稿,往下看他的腿卻呈現一種萎縮無力的狀態。

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看此情形,陸元青也能猜到,這就是《風波鑒》真正的筆者——落魄書生陳言了,他果然已經死了。

不知源姬在他的身上做了什麼手腳,總之他的屍身還沒有開始腐化的跡象。

陸元青在棺材的各個位置摸了摸,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那篇《虎女》是陸元青唯一從頭至尾讀過的一篇,其中關於死亡的描寫只有最後的那一部分:棺木中躺著的是他的妻子,她即使已經死了,面龐也是栩栩如生的,她的面容平靜而安詳,她的懷中抱著她生前最喜歡的……

陸元青失望的同時,也暗自鬆了一口氣,最後的一篇《虎女》應在了陳言的身上,所以沈笑應該沒有在源姬要殺之人的行列里,那麼她去了哪裡?

他皺眉思索著,在踱步到了棺木的另一頭時,他突然愣了愣,剛剛那個角度他怎麼沒有發現這口棺木如此厚重呢?他又往後退了幾步再看,不錯,這口棺木比起其他的尋常棺木要厚出許多……

陸元青再次回到棺木前仔細觀察,棺木的邊緣很細膩,很像是由楠木製成。他的手指拂過每一個邊邊角角來回感受著指尖傳來的觸感,在轉了兩圈之後,他發現了右側比左側要高出少許——有夾層。

這個發現讓陸元青重新皺了皺眉,如果這個棺材底下有夾層的話,那躺在裡面的會是誰?他突然希望那不是沈笑。如果夾層中的人是沈笑的話,她不是也同時應了《虎女》這最後一篇了嗎?

陸元青雙手同時按下了他覺得高出的那部分,果然棺木被彈開了。陸元青輕輕推開了上層的陳言,然後他看到了下層躺著的人,是沈笑。

她很安靜,至少陸元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安靜的沈笑。她總是或笑或鬧,卻永遠鮮活靈動,不像此刻,安詳寧靜得已經有些不像她了。

陸元青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慢慢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當那略帶濕漉漉的溫熱氣息拂在陸元青的手背上時,他覺得自己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沈小姐。沈笑。」陸元青輕聲呼喚她,見她毫無反應,突然並指在她身上點了數下。

咳咳……沈笑終於有了動靜,她微微地睜開眼卻看到了陸元青的臉,便驚喜道,「小陸,是你嗎?我沒有在做夢吧?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陸元青一臉正色道:「還沒有,禍害遺千年嘛。」

聞言沈笑的嘴角撅了撅,陸元青趕忙搖頭道:「在下說錯了,沈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

沈笑突然摟住陸元青的脖子大哭起來,「我好害怕,小陸……我討厭棺材,我討厭死人……嗚嗚……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就知道……」

陸元青感到她的眼淚流到了自己的脖頸,很溫暖。他無奈地笑笑,微微環住了沈笑的肩頭,輕輕拍了拍,「沒事了……別哭了……我的衣服都被你哭濕了。」

沈笑能夠安全回來,沈白才終於舒了一口氣。如果沈笑出了事,他不知該如何向父親交代。

「元青……幸好有你。」沈白看著陸元青認真道。

陸元青謙和地搖搖頭,「在去威凌鏢局之前,我其實沒有半點兒把握,沈小姐可以最終沒事,只是因為源姬並沒有想殺她而已。」

「那今夜源姬還會出現在北鎮碼頭嗎?」

「會,倭寇們不會看著到手的財物就這樣溜走的,所以他們依然會按照原計畫攜帶那批『鏢物』離開。」

沈白不解道:「元青帶回了沈笑,源姬豈會沒發現?」

陸元青一笑,「她當然會發現,所以我們今夜會有些麻煩。」

沈白道:「難道我們今夜阻截倭寇攜帶財物登船離開的部署不會成功嗎?」

陸元青溫和一笑,「大人所言一點兒不錯。只要有源姬在,我們沒有一個人可以出得了汴城衙門,又何談什麼阻攔?」

沈白低語:「幻術陣法?」

陸元青點頭,「對,幻術陣法。大人,在下救了大人的妹妹。」

沈白一怔後卻又點點頭,「不錯,我欠元青一個天大的人情。」

陸元青卻微笑搖頭,「在下不需要大人還什麼人情,在下只想要大人答應在下一件事即可。今夜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請大人最終不要插手,有些和家師有關的恩怨,在下今夜想獨自解決。」

是夜,又是濃霧瀰漫。汴城衙門前的長街之上,靜靜地站著一個人。她一身黑衣黑裙,手中撐著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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