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波鑒 第十六章 共設毒計

祝東樓見陸元青將剛剛幾人的詳細背景如數家珍般一一道來,已經有些驚慌失措了,如今見點到了自己的名上,更是惶然地瞪大了眼,「我?我怎麼了?」

陸元青一笑道:「祝東樓,二十二歲,汴城人士,其父祝琰淼曾任戶部右侍郎,四年前因『五十萬兩河銀案』而落馬,不過幸得嚴嵩嚴大學士當日力保,才最終不過落個罷官的下場而已。如今也不過是數年光景,當日的祝大人已經搖身一變成為如今汴城了不得的豪紳,經營著這印書如印錢一般的函意坊,實在是令在下佩服。」

祝東樓恨恨地看著陸元青,「那又如何?我爹當日乃是蒙冤受屈,幸得嚴大人慧眼獨斷,連皇上都赦免了我父之罪,你個酸書生憑什麼如此說話!」

陸元青似是笑了一聲,「說起這位嚴嵩嚴大人,如今在咱們大明朝真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嚴大人權勢威望都是如此之高,那些喜歡溜須拍馬之徒又豈肯錯過?!據聞這位嚴大人收了無數的義子,其中不乏身居高位者。能得嚴大人保舉提攜一句,自然是勝過那陳言狂書生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試論了,祝公子你說在下說的對否?」

祝東樓驚怒交加,他看著陸元青滔滔不絕之口,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勉力維持冷靜,「陸師爺,就算你巧舌如簧,可是你不過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你有什麼證據誣陷我的貢士之名不是自己考來的?」

卻聽沈白一聲冷笑,「剛剛元青所說的話,祝公子似乎沒有認真聽!王佐、張昭、肖長富,如今他們都死了,除了他們都參加了今年的春闈會試並與祝公子同分一組,他們還有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這幾位都是富家公子,他們的爹手中都有銀子,而且其中不乏有些人的爹極力要為他們買官職。空口白牙的事情,這些做慣了生意的老滑頭能信嗎?本官身為一縣之父母官,就算王佐、張昭、肖長富等人不是汴城本地人士,但是他們都是在汴城遇害身亡的,本官於情於禮都該告知死者的家人,好讓他們早日入土為安。剛剛元青說過了,這位肖長富的爹,揚州的肖老爺子是最支持為其子肖長富買官職的人,他必然是出手闊綽的,不過老爺子做了半輩子生意,還從沒有一次把自己兒子給賠進去的時候,所以肖老爺子聽了本官派去之人的幾句話,就『極明事理』地將這個給本官帶了回來。」

沈白一抖手中的紙張,對陸元青笑道:「元青,念給祝公子聽聽。」

陸元青接過了沈白手中的紙,展開一看笑道:「這是肖長富寫給他爹的書信,內容嘛就是告訴他爹,只要備齊一萬兩白銀,他就能殿前面君了。」

見祝東樓一臉吃驚之色,陸元青才慢吞吞地念道:「爹,我在京城遇到了一位姓祝的公子,他和我說只要有銀子,他就能保證我今年可以喜中貢士,然後進殿面君,光耀門楣。只是銀子數目太巨,我出門之時並未帶上許多,所以請爹速派人送來紋銀一萬兩。祝東樓公子在京城識得朝中手眼通天之人,此事萬無一失,請爹不要懷疑,速速拿錢,急!兒肖長富上。」

陸元青念完了,又看了看祝東樓惶恐不定的神色,「祝公子,如今是罪證確鑿,還想抵賴嗎?如今別說是你爹,就是你那手眼通天的義父,恐怕也會速速與你撇清關係。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把你們怎麼合謀加害陳言的事實說出來吧。《玄玉》《水鬼》《虎女》《野墳》《夜半怪談》……如今《玄玉》《水鬼》《夜半怪談》都已經發生過了,祝公子你再冥頑不靈的話,讓我想想,《虎女》和《野墳》中還提到了什麼奇怪的死法沒有啊……」

陸元青言罷狀似在認真地思考,卻聽祝東樓終於頹然道:「我說,我都說了……」

那還是今春二月之時,春闈會試之期。

陳言早早起身就去偏院讀書,他和同組中的其他幾人都不怎麼合,像他這種怪人自然也沒人願意答理,他也是落得個清凈。再過一日就是開考之期了,他只想多些時間讀書。

到了午飯之時,陳言才想要回房休息一下,只是剛到了同組之人合住的院落門口,卻見一人鬼鬼祟祟地趴在房門口正在偷聽裡面的動靜。

陳言不解地走上前,看了看那人聚精會神的樣子,才想起來這不是同組的考生賈延午嗎?他剛想問他在幹什麼,卻見賈延午發現了他在身邊,一把拉住他並快速捂上了他的嘴,低聲道:「陳兄,噓!」說著還指了指裡面。

陳言歷來不喜這些雞鳴狗盜的勾當,聞言正要皺眉反駁,卻聽裡面一人說道:「你們放心,只要每人交上一萬兩銀子。保證你們可以一圓做官的美夢!」陳言聞言一愣,這聲音似乎是同組裡那個最飛揚跋扈的祝東樓的聲音,他……他在說什麼?

就聽一人接道:「祝兄此言可有把握?我爹盼我能做官,已是望穿秋水了,祝兄可別戲耍我等啊。」

「是啊是啊,」另一人也道,「可憐我今年已至而立之年,卻連個功名都沒有啊!祝公子,只要此事能成,別說是一萬兩,就是再多,張某也願意出啊!」

又聽一操著鄭州口音的人道:「俺也願意!算俺一個!省得俺那些小妾整天看不起俺,俺也混個功名回去震震那幾個娘們,出口鳥氣!」

聽到此處,陳言已是氣得無以復加!這樣的人也配參加春闈會試,簡直是丟盡了天下讀書人的臉面!

他忍無可忍,一把推開身邊的賈延午,咣的一聲推開了房門,大步走了進去。

屋內一時間死一般靜寂,屋內的四人和陳言大眼瞪小眼,一時間都沒說話。

陳言冷笑一聲,「我朝如今懲治作弊之罰如此嚴厲,爾等竟還不思好好讀書,竟走這等為讀書人所不齒的捷徑,實在是丟盡讀書人的臉面。」

王佐反駁道:「我說陳言,俺們有銀子願意買官關你什麼事?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啊,文採風流,呸,俺最恨這種自以為是的酸書生啦。」

餘下二人也要開口,卻被祝東樓不動聲色地攔住,他微微打量陳言才道:「陳公子,我等剛剛是在說笑罷了,陳公子不要當真。」

陳言看了祝東樓一眼冷笑道:「怎麼?怕我到考官那裡去舉報你們吧?我告訴你們,我陳言絕不會姑息你們這種鑽營舞弊之行徑!待院士大人回來,我定要和他論個明白!」說著又鄙夷地掃視了幾人一眼,似是看到他們會影響自己讀書的心情,便氣哼哼地拂袖而去。

見陳言威脅後還這麼揚長而去,餘下的幾人皆惶恐不安,「祝公子,這陳言不會真去告密吧?」

祝東樓冷冷地掃了眼和陳言前後腳進來的賈延午,後者見此光景忙狗腿道:「我什麼都沒聽到,真的真的,我絕對不會去和別人說的!」

祝東樓聞言道:「那賈公子有沒有興趣也加入我們呢?」想要我信任你,好啊,除非我們共坐一條船。

賈延午支吾道:「我……我是想啊,可我家小門小戶,這一萬兩……實在是……」

幾人聽說他沒有銀子,便各自鄙夷地一笑置之了。祝東樓卻在心底暗自盤算,該怎麼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陳言一點兒教訓。

是夜,夜深人靜。同一房的幾位考生都已經睡了,只有陳言依舊挑燈夜讀。早已躺在床上的祝東樓卻未安眠,他在等。

果然,過了一會兒陳言開始喝茶。祝東樓早就發現了陳言喜歡挑燈夜讀,為避免自己打瞌睡,便會喝很濃的茶來提神。喝濃茶好啊,越濃的茶越會遮掩別的味道,無論在裡面放了什麼,都不易被察覺。

聽著陳言靜靜喝茶的聲音,祝東樓的嘴角卻蔓上了一絲惡毒的笑意,喝吧,喝吧,喝得越多越好,然後你就會一睡不醒,直到考期結束……想去告密,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

然後一切就像祝東樓想像的一樣,三場考罷,陳言還未醒,而他的考試資格被他自己睡沒了。

之後在京城等榜的幾日,有人歡喜有人愁。王佐、張昭、肖長富等人至此對祝東樓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此次真是多謝祝公子啊,讓我等的名字也能上官榜啊,哈哈哈。」

有錢而將來又極可能有勢的朋友,祝東樓從來不嫌多,所以他熱情邀約道:「幾位都是遠道而來的考生,兩個月之後就要面聖殿試了,往來奔波多有不便,東樓乃是汴城人士,這汴城離京師極近,快馬來回只需兩日即可,各位如果不棄,就來鄙人的府上做客可好?」

幾人如今是同坐一條船況且臭味相投,又豈會不同意,便都應了下來。回到之前同組的院落時,見陳言還在卧床高睡,張昭便道:「祝兄,這陳言不會一睡不醒了吧?」

祝東樓聞言一笑,「不會,今夜就會醒的……真想看看他醒來後是個什麼表情。」

王佐也道:「不知道這個陳言每夜裡挑燈疾書些什麼東西,俺早就好奇得很了,不如趁他未醒翻來看看。」說著便去翻陳言的包袱。

翻了半晌也沒看到什麼值錢的東西,倒是翻出了一堆手稿,「俺就說嘛,這就是個窮酸書生,看不得我們這些有錢人過得好。」

祝東樓家中是做書坊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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