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波鑒 第八章 夜宿祝府

如雲,聞其名知其人,必然是個美女。美女啊,聽著就讓人心猿意馬,更何況這個美女現在還在為自己更衣,讓陸元青不禁慨嘆今夜自己艷福不淺。

春意已濃,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慢慢變得輕薄起來,所以剛剛那一滿杯的酒徹底將陸元青的中衣和外衫全部濡濕了。

富貴之家繁文縟節就是多,衣服不是濕了嗎?在陸元青這等俗人看來,這簡單得很,只需把外衣脫下來晾一下就好了,可是當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如雲姑娘手捧一套新衣服款步走來時,他覺察出了二人在此事上的認知存在了極大的偏差。

如雲未語人先羞,只見她微微低頭,細語如鶯啼,「請讓如云為公子更衣。」

陸元青尷尬一笑,「不敢有勞如雲姑娘,在下自己動手即可。」他將濕漉漉的外衫脫了一半,卻有一雙無限引人遐思的手摟住了他的腰,耳側還有人吐氣如蘭,「怎能讓公子動手,這樣如雲是要受罰的。」

被那樣一雙纖纖玉手拂過,陸元青全身也似酥麻得沒了力氣,索性由她輕輕褪去了外衫。可是緊貼在身後的溫軟身體似乎還不死心,摸索著找到了陸元青中衣的襟帶,靈巧地解開,「公子中衣也濕了,一起換下來比較舒服。」她的聲音又軟又慢,動作卻快,還未等陸元青反應過來,她的手已經順著敞開的衣襟滑了進去,剛剛貼上陸元青的皮膚,如雲卻微驚收手,「公子的身體好冰呢!」

陸元青輕輕抓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衣襟內抽出來,溫柔地解釋道:「在下自幼體虛,體溫低於常人很多,害怕驚嚇到姑娘,衣服還是我自己來換吧。」

如雲似是從來沒遇到對女子說話這麼溫柔的公子,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道:「公子讓我伺候陸公子更衣,如果事後讓公子知曉是陸公子自己更衣的話……」

陸元青聞言更加溫柔,「我不說,姑娘不說,就沒人會知道。」他一邊說一邊從如雲的手中拿起了一件白絲製成的內衫,走進屏風後,將內衫輕搭在一邊的椅子上,又動手脫去了自己身上的中衣。

燭影搖曳,如雲在屏風旁看到了陸元青光潔的後背。他的皮膚泛著柔和的光澤,令人情不自禁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這般柔潤光潔到沒有一絲瑕疵的男人的身體,如雲也是第一次見到。她很想伸出手去感受一下,可是想到剛剛觸手的那種冰寒,她還是略微猶豫地停住了手,不過是這一躊躇的工夫,陸元青已經套上了中衣,一邊系著襟帶一邊轉過身來對她溫和一笑。

如雲一時間有些被人看穿的窘迫,忙低著頭為陸元青套上了嶄新的白色綉紋外袍,又替他系好襟扣,扣好腰帶。

此刻如雲再仔細端詳面前的這位公子,不得不感慨人要衣裝這句話的真諦。借著昏黃的燭光,她只覺得這位公子面色白凈,除了略顯一些獃氣,真的讓人看著極為舒服。他的身形偏瘦削,從他剛剛更衣時那纖細的腰就能看出來。

陸元青輕聲開口打斷了如雲的遐想,「如雲姑娘,如雲姑娘?」

如雲暗自懊惱自己的魂游天外,忙嬌柔一笑,「公子的頭髮在更衣時有些弄亂了,我幫公子整理一下。」說著不由分說按著陸元青坐了下來,輕輕解了他的髮髻,拿起梳子小心地梳起來。她不討厭這位陸公子,如果今晚一定要選,她想選他……

如雲小心翼翼地問道:「陸公子覺得如雲還算貌美嗎?」

陸元青溫柔一笑,「如雲姑娘如果都不算貌美的話,那在下實在不知曉還有哪位姑娘能擔得起貌美二字。」

如雲心中竊喜,馬上道:「那今夜如雲伺候陸公子,公子可願意?」

陸元青微微一愣,心底卻是湧上了一絲憐惜之感。從剛剛這位如雲姑娘為他更衣開始,那種惶恐般的小心翼翼就無處不在,尤其是那溫熱的女體緊緊靠在他的背上時,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在顫抖。到底是什麼讓她這般驚慌不安,這般害怕謹慎?明明不願,卻還是強裝笑臉、千嬌百媚地逢迎?

陸元青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卻還是溫柔地一笑,「如雲姑娘是祝公子的人,陸某萬萬不敢存這種非分之想。」

如雲聞言忙道:「我不是,我不是!」她略頓了頓又道:「公子府中如我一般的伶人不計其數。公子沒有碰過我,我這般容貌還入不得他的眼……」

不是錯覺,陸元青真的從如雲的話中聽到了一絲慶幸。他微微一笑,「即使如雲姑娘不是祝公子的侍妾,可是仍然是祝公子的人,如雲姑娘剛剛那般說,不怕祝公子聽到不高興嗎?」

如雲嘆了口氣,「我們這些人與其說是府中的伶人,不如說是公子巴結權貴的棋子,有許多姐妹就是這麼被公子隨意送與了旁人。」

陸元青聞言心裡一笑,看來沈白今夜也是「在劫難逃」啊……他欣然笑道:「依如雲姑娘的意思,今夜被宴請的沈大人一行,當然也包括在下,是一定要被祝公子留宿在這祝府之中了?」而且每人附送美嬌娘一位,當然這句他是在心底說的。

如雲卻是認真地點點頭,「這是公子籠絡權貴的手段,當然也是一種示好,如果被邀之人拒絕的話,那麼也就代表那人不願與公子交好……」

如雲的未盡之意,陸元青自然清楚明白。在祝東樓這樣的人眼中,人只分為兩種,能為自己所用之人和不能為自己所用之人,既然不能為自己所用,那留著就沒任何用處了。

他慢慢站起身來,是該回到宴席之上了,他怕回去晚了,沈大人要是拒絕了祝東樓,那麼恐怕他們也要淪為「棄子」了……

正隨如雲出門,卻聽門旁傳來邵鷹不屑的冷哼,「老子還以為某人已經醉倒溫柔鄉,再也爬不出這個房門了呢!」

陸元青似是一點兒都不意外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邵鷹,他不緊不慢道:「人與人的喜好自然不盡相同,就如同我喜歡醉倒溫柔鄉,而邵捕頭喜歡在屋頂吹冷風一般。」

邵鷹聞言乾笑一聲後悻悻道:「誰喜歡躲在屋頂看你這竹竿一般的身材啊!」

陸元青點點頭,謙和一笑,「我這竹竿身材自是不敢勞邵捕頭大駕,這般樑上之行,邵捕頭以後還是莫要再做為好。」說著自在地越過了邵鷹,先行了一步,身後如雲緊跟著。

邵鷹摸了摸鼻子,心底暗自有些押錯寶的失落。難道說自己的猜測有誤,這弱不禁風的師爺真的是個男人,不是女扮男裝?也對,如果是女人怎麼會明知他在屋頂上偷看還敢脫衣服的?

陸元青呆裡呆氣的一張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只是他自己心裡清楚,今晚的灑酒換衣不過是一出他自編自演的戲碼罷了。

厲劍雲在世人眼中已死,她就不能再以本來面目出現了。風煥的金針術改變了她的容貌,她再也不是厲劍雲,她變成了陸元青。這套通過行針運氣改變容貌的金針術果真了得,每次照鏡子時,她都止不住懷疑自己到底是誰。儘管自己仍然是個女人,可是這容貌改變得極為成功,單看外形恐怕沒人能夠看出端倪。只要保持安全的距離,那麼一切就都如想像一般完美得毫無破綻。

他的過去不能被人揭開,而對他起疑之人已經不僅僅是沈白和宋玉棠了,現在又加上一個難纏的邵鷹。這三人之中,陸元青目前最為忌憚的其實是邵鷹。

沈白是個名門公子,他良好的出身和教養限制了他的一些行為。他是個君子,既然親口承諾他不會再查自己的身世,他勢必會言而有信,至少他不會大張旗鼓去查他。宋玉棠雖然防人之心甚重,不過其出發點也不過是為了沈白的安危罷了,只要在他眼中,他陸元青的存在構不成對沈白的威脅,那麼他就不會查自己,換言之,沈白不動口,宋玉棠就不會在他身上耗費多餘的心神。可唯獨邵鷹,此人和沈白不同,他為人輕狂自負,想要做的事沒人攔得住,而且他只求結果不擇手段,所以他才是目前自己最該防範的人。

陸元青非常明白,想要打消邵鷹的疑慮很難,所以他必須先邵鷹一步行動。剛剛在酒席之上,他的酒不偏不倚地灑在了前襟之上,沈白因其承諾,不會深究。宋玉棠不會想跟來,他只想護衛沈白的周全。最終尾隨而來的,必然是邵鷹!這一切陸元青早已算好了,絲毫不差。

邵鷹其人雖然不拘小節,但是膽大心細,在沒有確定他的猜測之前,他不會貿然出現,所以陸元青猜測他會在屋頂之上偷窺,因此他順理成章地接受了如雲的好意,換上了如今穿在身上的這套衣服。

一切都在陸元青的計畫之內,走在這華麗的祝府之中,身後還有美嬌娘相伴,應該是愜意的吧?可是卻有一股突然湧上的寂寥感瀰漫了陸元青的心房,久久難散。

他輕嘆了一口氣,重新回到了熱鬧非凡的酒席上。不過是自己短短離開的片刻,祝東樓已經吩咐舞姬獻舞了。

要論府上的伶人舞姬之美,陸元青敢說,祝府若稱第二,這汴城無人敢稱第一。那一張張姣美年輕的面龐,那一排排柔軟纖細的素腰,那一張張吐氣如蘭的檀口,那一條條款款擺動的絲絛,終匯成了一幅冶艷的畫面。

沈白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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