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波鑒 第六章 恩威並施

陸元青的法子與其說是妙計,不如說是一場鬧劇……

衙門裡的打板子是有很多門道的,這些或許那些平頭百姓不曾得知,但是沈白混跡官場多年又豈會不知?他比較好奇的是,陸元青為何也對此知之甚詳。

當陸元青將他的「妙計」附耳道來的時候,沈白就止不住自己唇角的笑意。

「元青是說,明日一早在衙門口擺好一張長凳,外圍一圈衙役圍好,然後對那長凳上家中被搜出還藏匿有《風波鑒》一書之人,當街施以杖刑,以儆效尤?」

陸元青緩緩點頭,「正是。當然這只是做給那些圍觀的百姓看的,自然不是真打,我讓外圍站滿一圈衙役的用意就在於,那樣百姓自然不能靠得太近,但是他們會聽得很清楚,而且百姓們從衙役們有限的空隙里看得不那麼清楚,會更加起到震懾的效果。」

沈白一笑介面道:「那樣他們就會心內更加七上八下地猜測不止,不知道等輪到自己家中被搜出《風波鑒》的時候,會被處以什麼懲戒?」

陸元青含笑點頭,「正如大人所說。如此一來,不僅省下了衙門內大量的搜查人力,而且效果必定比現在更顯著。」

沈白點頭,「如此事半功倍之法自然是好,但是如此當街用刑,難道不會引起反效果?」

陸元青謙和一笑,「大人初來汴城上任不久,正好可藉此事立威。但是俗言有講:恩威並施。凡事有了對比,才能顯出效果。如果這廂不交出《風波鑒》的人在挨板子,而那廂主動交出《風波鑒》的人還能有賞,大人你說這樣的法子還會失了民心嗎?」

沈白輕敲桌面,「元青奇思妙想甚多,讓我不由得不想,如果有一日,你不是我的師爺了,我也不是你的大人了,你還會為我分憂嗎?更有甚者,如果有一日,你我身份對立的話,又該是個什麼情形?」

陸元青微微一頓,靜默半晌才悠然一笑,「以大人之文,宋護衛之武,尋常之輩根本近不得大人身前。而陸某隻是一介平民書生罷了,有的那些小計謀小心眼,又怎麼能瞞得過大人呢?」

沈白面上一笑,心底卻不可否認自己對陸元青的回答有些失望,他本希望他能回答:大人,永遠不會有那一日的。可是他卻順勢拍馬屁避而不答。

沈白壓下心底的失望,點頭一笑,「那挨板子的人選元青可已選好了?」

陸元青微笑點頭,「大人高明,人選已有,就是不知道大人是否願意?」

沈白聞言大笑,「元青莫非還在記恨玉棠之前的挑釁之舉,非要讓他挨上幾板子才能消氣?」

陸元青聞言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元青從來不記得宋護衛還有什麼挑釁之舉。宋護衛是保護大人安危之人,容不得有半點兒閃失,元青豈敢這般胡為。我指的不是他。」

沈白微微驚訝道:「難道是邵捕頭?」

陸元青搖頭一笑,「大人,此舉雖說是做戲,但是邵捕頭在汴城縣是何等威名遠播之人,他來受刑……恐有不妥!」

沈白更加不解,「那元青所指何人?」

陸元青一笑,「大人,我指的是那位連愛馬安危都記掛心上的沈笑沈小姐!」

「什麼?」沈白一愣,「我妹妹笑兒?」

陸元青一臉認真地笑,「是啊,就是沈小姐。」

沈白道:「莫非近日笑兒纏得元青實在氣惱,所以轉變方法折騰她?」

陸元青討好一笑,「沈小姐願意找在下相陪實在是在下的榮幸,這等艷福連宋護衛都羨慕得緊,元青豈敢不識好歹?我認為沈小姐是最佳的人選,只是因為她足夠嬌貴而已。大人,咱們不是真的打板子,不是嗎?」

沈白頓時會意,「元青是說,讓笑兒裝腔作勢地哭鬧一陣去唬人。的確,這樣的事恐怕玉棠和邵鷹都是做不來的。」

陸元青欣然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似是假想了一下宋玉棠和邵鷹挨板子後哭爹喊娘的情形,心底暗笑不已。

沈白似是猜到陸元青的想法,也忍俊不禁道:「元青既然已經成竹在胸,我不把妹妹獻出來也不行啰。不過我那個妹妹,元青是知道的……」

陸元青神秘一笑,「大人放心,主意既然是我出的,人嘛,自然也是我負責去『請』,大人不必心憂……」

沈白搖頭笑道:「元青的『手段』我自是沒有疑問,那就等元青的好消息吧。」

陸元青微微一笑,「大人放心就是,一切無虞。」

翌日一早,汴城縣衙的石獅門前就擠滿了黑壓壓的圍觀百姓,按照陸元青與沈白最初的設想,長凳、衙役,以及那「受刑」的沈大小姐已經一一就緒,萬事俱備,只欠衙門義正詞嚴的「公文」。

只見那汴城縣的另一位師爺余觀塵極有風度地一捋長髯,極為淡定地一聲輕咳,聲音洪亮道:「本縣知縣沈大人幾日之前的公榜中說得清楚明白,因《風波鑒》一書內容不雅、情節淫艷,故全縣之內通繳《風波鑒》一書。這幾日雖有人主動交出此書,可是卻有一些人表面應承,實際上仍然暗自傳閱此書,造成極壞的影響。為正視聽,今將搜出暗藏《風波鑒》最多之人,受刑示眾,以示本縣沈大人查抄《風波鑒》一書的決心!」

此話說得字正腔圓、鏗鏘有力,表面功夫和酸勁兒十足,看得陸元青在一旁暗自點頭。

一旁的宋玉棠見他搖頭晃腦,忍不住譏諷道:「怎麼?沒輪到你上去講這一段,不服氣了?」

陸元青卻是像煞有介事地擺手道:「宋護衛此言差矣!這種事自然是余師爺做起來更加得心應手,人家經驗老到嘛。再說了,他的表面看起來,是比我強不少。」說罷還點點頭。

宋玉棠見他受教,微微點頭道:「你知道就好,就你那副呆樣子,上去了也沒有氣勢。」又微微一想才反駁道,「喂,陸書呆,你這話里又有話是不是?什麼叫他的表面看起來,是比你強不少?」

卻聽有人走近嗤笑道:「這陸小子的意思就是說那個余觀塵酸師爺,比他會做表面功夫罷了,不像他雖然樣子呆,卻一肚子鬼主意是不是?」邵鷹一邊走近陸元青,一邊輕輕撞了撞陸元青的肩膀。

陸元青慢吞吞地避開了邵鷹的「折磨」,又慢吞吞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嘆口氣道:「這位邵大俠,我只是個文弱書生罷了,你這麼撞我……很痛。」

邵鷹聞言卻又惡意地撞了他幾下,不懷好意道:「痛什麼痛,細聲細語唧唧歪歪像個娘們似的……」正要再說什麼,卻被宋玉棠微微隔開,「邵捕頭,這書呆除了腦子還靈活些,當真是一無是處,所以你真的有可能把他撞得更不中用,那我們公子聘他做了師爺,豈不是虧大了?」

邵鷹悻悻道:「他是文弱書生?哼……」

陸元青全然不理他才是「衝突」的糾結點,避開身邊的二人,只是看向了那被一眾衙役圍起的「動刑之地」,身嬌肉貴的沈大小姐已經被安排乖乖地趴在了四方長凳上,頭髮散亂蓋住了她的面頰,為了讓外圍的百姓分辨不出她的性別,陸元青還安排了在她臉上身上做了一些修飾,所以那些圍觀的百姓在那些縫隙間根本看不太清,只要一會兒沈小姐的「呼天搶地」聲足夠凄慘就可以達到預期的效果了。

果然,那「板子聲」響起之時,更加震懾百姓耳朵的是沈小姐誇張的呼痛聲,搞得圍觀的百姓一個個瞠目結舌、驚疑不定。

沈笑自己這邊玩得頗有興緻,沈白卻在一旁聽得連連搖頭,暗想:這要是讓爹知曉……不過他卻忍不住心底想笑的衝動,真虧陸元青能「慧眼」挑中他妹妹……

衙門裡的杖責也就是打板子,其實算是一種酷刑了。衙門中的板子輕重、薄厚、寬窄、長短都是十分有講究的,而一般衙門中那板子的重量也是活活能要人命的,莫說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是那些身強體健的武生,能清醒地扛住二十大板的,也少有人在。

所以百姓們聽到衙差口呼「沈大人有命,念在初犯,只責十板」之後,都不由得呼出一口氣,可是再隱隱約約看到「受刑者」那單薄的身形之後,放下去的心又都懸了起來。

無獨有偶,這廂里有人被打得「屁股開花」,那廂里卻有人因為主動交出《風波鑒》而得了三升米。

「陳七,大人念你主動交出《風波鑒》,而買書也花費了你的銀兩,所以有此補償,可明白?」

青黛偽裝的少年忙唯唯諾諾地謝賞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能為大人分憂乃是全縣百姓的本分。」言罷提了米袋就走了。

沈笑和青黛這對兒主僕,一賞一罰,倒是責任分配均勻,而這場恩威並施的「打板子戲碼」也在這主僕二人的賣力表演下,成功達到了沈白和陸元青預期的設想。

晚飯之後,沈白看著漸漸堆高的《風波鑒》,對身旁的陸元青笑道:「元青,這才不過半日工夫而已,已經堆了這麼多,多虧了元青的妙計,不僅征書有效,還讓那些省下的衙役可以去追查那落魄書生的來歷,一石二鳥之計,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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