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波鑒 第一章 奇書問世

又是一日清晨,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享受著鋪在身上的晨輝,陸元青和沈白愜意地端坐在天香樓的二樓。二人臨窗對坐,一人一碗桃花冷淘面。

沈白靜靜地吃完後,贊道:「元青推薦的這面確實不俗,聞之清香撲鼻,食之爽滑可口,最重要的是,除了這裡,別家吃不到。不得不說,天香樓的石老闆確實是個做生意的精明人。」

今日沈白難得空閑,舊事重提,邀了陸元青帶他轉轉汴城。因為起得早,二人都沒有用早飯,路過天香樓時,看到樓前紅紙黑字寫得清楚:喜食桃花冷淘面者,請月底之前入樓,節令食物,過期不候。

沈白當時還很詫異,「節令食物,過期不候?這天香樓好大的口氣!」

陸元青卻是在心底暗笑:桃花花期有限,想必石白佳是想在花落結果之前再大大地賺上一筆。

不過這別出心裁的招攬生意的手段,倒是勾起了沈白的興趣。那日聽陸元青提起這桃花冷淘面的時候,沈白就已心生嚮往,無奈那時案子纏身,不得閑,如今路過天香樓,實在不想錯過,所以拉了陸元青,入了天香樓。

晨起的人還不算多,所以坐在天香樓臨街的二樓,迎著微風,感受著滿口桃花的清香,實在是閑逸得很,也怪不得沈白會如此大讚,所以陸元青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慢慢扭頭看向臨街的景緻。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似是有人急不可待地登上樓來。聞聲,陸元青和沈白都看向樓梯口,只見一名頭戴正綸巾身穿儒生袍的年輕男子急匆匆地跑上樓來,剛剛站在二樓的堂口,還未喘口氣,就一揚手中之物,對著二樓坐在北邊角上的一個黑臉書生叫道:「馮年兄,小弟……小弟買到了最新一冊的《風波鑒》,要……不要共賞奇文?」雖是喘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可是那一臉自得的笑,還是清晰表達了主人此刻的雀躍之情。

那坐在北邊角上的黑臉書生聞聽此言,驚喜地站起身來,緊迎了幾步,不住拱手道:「賢弟啊賢弟,愚兄這賭輸得心服口服啊,賢弟是怎麼拿到這最新的《風波鑒》的?愚兄可是問了幾家書坊都尋不到啊,還是賢弟好手段啊,哈哈哈!」

二人酸味十足地客套了一番,又愚兄賢弟不離口地互相吹捧了一陣,終於攜手坐了下來,開始低聲討論起來。

陸元青微微一笑,端起身前的茶盞,輕抿了一口,復又看向窗外。

明朝的小說空前繁榮,尤其到了明朝中葉,嘉靖年間前後,由於印刷術和刻書業的技藝不斷精湛,在宋元白話發展的基礎上,這種新誕生的文字載體擬話本(白話小說)一掃正統詩文一枝獨秀的地位,開始和唐詩、宋詞、元曲等並列在了同樣的位置之上。

這種白話小說廣泛被市井階層所接受和認同,從文人書生到販夫走卒,乃至青樓妓館,從書案之旁到香閨枕側,都能尋到它們的身影。

曾有人一論涵蓋得恰到好處:「今書坊相傳,射利之徒,偽為小說雜事。農工商販抄寫繪畫,家畜而人有之,痴文婦,尤所酷好。」

如今書坊間廣泛流傳的小說主要分為長篇小說和短篇小說。

陸元青從那二位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書生手中捧著正津津有味閱讀著的小說薄厚度來看,判斷那該是一本短篇小說,可是剛剛那名儒衫書生又提到了「最新一冊」這四個字,想來應該是一部小說按照故事內容的區別性而分成了獨立的一冊一冊……

陸元青正在分析著有限地點內發生著的有限事件,卻聽沈白插口道:「《風波鑒》?這本小說近來似是極為出名。」

陸元青扭過頭,對沈白斯文一笑道:「大人也看這種市井讀物?」

沈白自嘲道:「我哪裡有時間去看這些?況且家父極厭這些不上進的市井小說,在他的眼裡,只有那些名家傳記才是我閑暇時該去讀的東西。」

陸元青聞言點點頭,「大丈夫有大志向,也是好事!令尊望子成龍本沒有錯,不過大人幼年想必過得不怎麼有趣。」

沈白搖搖頭,「元青呢?幼年時光可有趣?」

幼年時光?陸元青費神地想了想,只覺得記憶如同抽絲般緩慢無聲地逝去了……

他溫和地一笑,「我年幼時極為頑皮,我爹對我頗是頭痛,就送我去念了書院,本想借夫子之威管教一下我的,可是不過幾日的工夫,我就被轟了回來。」說著還搖搖頭,「夫子親自送我回來的。」

沈白一樂,「哦?那元青的父親一定很生氣了?」

陸元青一笑,「我爹是個極喜講道理之人,他只問我為何被夫子送回來?我說我在書院後山發現了一條小蛇,那是隆冬之際,那蛇幾乎被凍成了一根棍子,我見它翠綠可愛,就將它放進了書兜中,帶回了書院,可是後來室暖蛇就蘇醒了,然後在書院的地上到處爬,接連嚇昏了數人,所以夫子對我說,我明日不用再去了。」

沈白感興趣地問道:「那元青的父親怎麼說?」

陸元青欣然笑道:「我爹只問我是因為看蛇快要被凍死了,才心生惻隱,將它帶回的嗎?我自然忙點頭稱是,我是萬萬不會告訴我爹,我只是看它好玩,才帶回書院的。我爹誇我有良善之心,所以不僅沒有怪我,還為我另請了一位名師。我也算因禍得福。」

沈白笑道:「原來元青自小就這般狡黠善謀了,那位名師……」話未說完,就被一連串的叫好聲打斷。

只見之前那兩位手捧「奇書」低聲討論的書生,忽然猛一拍桌面,只聽那儒衫書生口中稱道:「妙啊,馮年兄,這書實在是妙啊!」

那黑臉書生也不甘示弱,連連點頭,「杜賢弟,為兄此生能讀到此書,真乃三生有幸啊!」言罷還欷歔不止。

陸元青和沈白聞言驚愣片刻,隨後對視而笑,皆各自搖頭。

又過了片刻,本來安靜的二樓慢慢變得嘈雜起來,皆是被這激烈討論小說情節的二位書生口中提個不斷的《風波鑒》引來的。

陸元青和沈白可以說是驚訝地看著那圍觀二位書生的人慢慢多起來,從最初的一兩人,到後來的一層層,更可笑的是,除了滿口酸詞兒的讀書人,還有似乞丐打扮的流浪漢。眾人皆是一副聽了《風波鑒》三字,就走不動路的痴迷模樣,甚至還一臉欽羨地瞅著書生手裡的那本薄薄的《風波鑒》。

沈白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站起身來,對陸元青道:「我過去看看。」

陸元青卻也一笑,「我此時對此書也是好奇得很,不如一起吧,大人?」

二人也加入了黑壓壓的圍觀行列,只聽那儒衫書生杜某吹噓道:「馮年兄有所不知啊,這《風波鑒》如今實在是家喻戶曉之書啊,我還是託了我那在集圍書坊的姐夫偷偷預先給我留了一本。馮年兄是不知啊,各大書坊昨日迎門納客時的壯觀景象啊!」

黑臉書生馮某也連連點頭道:「杜賢弟所言極是,要不是賢弟有先見之明,如今你我二人哪能在這天香樓品美酒,看奇書呢?迎著晨曦之光,又有酒有書的日子,當真是暢快至極啊,哈哈哈!」

這廂兩人又說又笑極是投機,圍著的眾人也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只聽一個滿臉麻子的書生道:「那位賢兄所言不差,昨日正是月初的第一日,也是《風波鑒》出新的日子。我跑了幾家書坊,掌柜的都說《風波鑒》已經被搶購一空了,我那個懊悔啊,早知我該夜半去等!」

旁邊一個矮個子接言道:「嘿,你以為你早早去就能排到了?不怕告訴你,我也是天還沒亮就去等了,可是到了那裡,那人龍已經組起來了,等輪到我時,半本都沒有了!」

這坐著和站著,圈裡和圈外的眾人正在議論不休之時,只見一個獃獃的腦袋擠了進來,一邊擠一邊說道:「諸位煩勞讓讓,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一邊說還一邊止不住地咳嗽,周圍幾人皆皺眉讓開,那說話之人才順利地擠進了「圈子」。

眾人抬頭打量,只見擠進來的人是個年輕的書生模樣的公子,身穿一身青袍,身形瘦削,毫無特點的一張臉,滿是獃獃的表情。

陸元青見眾人都在打量他,拱手一笑道:「諸位年兄,慚愧慚愧!小弟只因聽到諸位談起這《風波鑒》,實在忍不住,就擠進來打擾了,諸位莫怪!」

眾人聞聽此言,皆是瞭然一笑,「原來這位兄弟也是《風波鑒》的同好之人啊!失敬失敬!」

陸元青慌忙回禮:「不敢不敢!」他略微躊躇了片刻,才討好地問道:「嗯,那個,不知諸位剛剛所言的這個《風波鑒》是本什麼書啊?」

此言一出,四周驟靜,明明剛剛還吵嚷哄鬧的天香樓二樓,可算得上是鴉雀無聲了。

半晌,那圍觀的眾人和坐在桌前品評奇書的馮書生和杜書生才不約而同地哄堂大笑起來,看向陸元青的眼神也從之前的友好,變為了難以掩飾的同情和鄙視。

終於有一人忍不住「激憤」道:「這年頭還有人不知道《風波鑒》是什麼書的?可真是令我等笑掉大牙!」

此言一出,如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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