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採花郎 第二十五章 採花之恨

陸元青小心翼翼地順著垂下來的繩子往院中爬,一邊爬一邊慶幸當政者對於城牆高度的限制,甚至百姓院牆的高度都是有嚴格規定的。朝廷可以不管貪污,但百姓的院牆高度卻是個牽涉君臣綱常的大問題,不能不管,故此尋常百姓家中的院牆都修得不高。

蕭宅雖是小康之家,但是比起衙門裡的院牆,還是遜了許多,所以陸元青爬得不怎麼費力,他慢吞吞地爬下來,而後又慢吞吞地落地。這整個過程,站在下面的綠袖都認認真真地看著,一臉崇拜之態。

被「崇拜」的陸某人自認親和地對綠袖一笑,「多謝綠袖姑娘的及時繩,解了在下的困境,實在感激得很。」

綠袖居然不好意思地垂下臉傻笑道:「沒有找到公子想要的梯子,是綠袖不好意思才是。」

陸元青心底一嘆,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可惜了……他略微轉開視線看向依舊打鬥中的蕭邵二人,目光一沉,邵鷹的武功走的是極剛猛霸道的路子,反觀蕭情,不,應該說是蕭憶,她的武功路數卻極為詭秘,看似陰柔無力,可是卻詭譎多變,令人防不勝防。言談之中,邵鷹此人頗為自負,想必也從未吃過什麼大虧,一切彷彿盡在掌控中,這樣的性子才最容易吃暗虧。陸元青暗暗皺眉,照目前的情勢發展下去,邵鷹恐怕是要吃虧的……

他看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蕭員外,又目光下移看了看他無力垂落的雙腿,心中一動,輕聲問道:「蕭員外似是行動不便?」

蕭海平苦笑地搖搖頭,「先生是衙門裡的人,是嗎?」

陸元青欣然點頭,「正是,在下汴城縣師爺陸元青,那與你女兒打鬥之人,就是本衙門的總捕頭邵鷹。」

蕭海平悲嘆一聲後道:「我早知會有今日,可是憶兒如同入魔一般,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

陸元青聞言卻微微轉頭對綠袖一笑,「在下能否煩勞綠袖姑娘去個地方?」

綠袖顯然對這個表演了「爬繩絕技」的公子頗有好感,立刻連連點頭,「公子要我去哪裡?」

陸元青微笑道:「請綠袖姑娘速去汴城縣衙門,通知沈白沈大人,就說陸元青有難,讓他速帶衙差前來蕭宅。」

綠袖顯然對這位公子文縐縐地說著的「有難」十分不解,但她聽得懂是讓她去衙門找一位沈大人,所以忙點頭道:「綠袖知道了,梯子我沒有,但是綠袖認識汴城縣衙門。」說著,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這邊的動靜顯然引起了蕭憶的注意,她輕喝一聲,隔開邵鷹的刀勢,扭身向陸元青撲來。陸元青嚇了一跳,連忙往蕭員外身後躲藏,陸元青料定了蕭憶不會傷害她的父親,索性和蕭憶圍著蕭海平捉起了迷藏。

隔著蕭海平,蕭憶不敢施展短笛,怕誤傷蕭海平,可是這獃頭獃腦的小子委實狡猾,她每一次將要抓到他,卻都被他或跌倒或彎腰地躲開,如果不是看他滿臉的驚慌之色,和遍身塵土的狼狽不堪,她會以為這個呆書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邵鷹在一旁也是看得驚疑不定,他見陸元青極為狼狽而驚險地躲過了蕭憶側身的一抓,摔倒在地,不由得也出了一身冷汗,忙縱身欺上前來,隔開了蕭憶隨後的一擊,兩人再次纏鬥在一起。

陸元青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蕭海平的身側,卻聽蕭海平焦急道:「憶兒,你莫要犯糊塗,一錯再錯,你聽爹說……」

卻忽聽身側之人笑起來,蕭海平疑惑地看向前一刻還狼狽不堪此刻卻是朗聲笑起來的陸元青,驚問:「先生笑什麼?」

陸元青不顧渾身的狼狽,只顧笑得痛快,「我笑蕭員外迂腐至極!」

「你……」

陸元青止住笑,一臉正色道:「蕭員外,你的女兒蕭憶,心狠手辣,多傷人命。她已經回不了頭了,可你居然還妄圖說服她?如果你能說服她,如果她肯聽你的,員外如今會無可奈何地坐在椅子上,眼睜睜地看著嗎?難道員外的腿不是你女兒蕭憶的傑作嗎?」

蕭員外沉痛一嘆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陸元青卻趁機問道:「為何蕭憶要以蕭情之名嫁進劉府?蕭情是因何而死的?蕭憶怎麼習得這一身武功?蕭憶又為何對劉府公子恨之入骨?」他心底對這一切其實早有猜想,但是他想親自得到證實。

蕭海平道:「憶兒從生下來身體就不好,請過無數的大夫,旁門偏方也用過不少,可是都沒有效果。我和內子都以為這孩子不能成年,所以對她從來都是千依百順、不曾拂逆,這孩子自小就任性慣了,對誰都是頤指氣使,可是唯獨對她妹妹情兒疼愛有加。本來她們兩姐妹相處得好,我們應該開心的,可是……唉,也不知道是病痛的折磨,還是我們太過寵愛憶兒,她的脾氣暴戾而古怪,對情兒的關心也是。情兒小時候養了一隻鳥,可是有一次開籠子的時候,小鳥飛了出去,情兒傷心得大哭,後來小廝將鳥又追了回來,憶兒看著傷心的妹妹卻一把奪過小鳥,將小鳥的翅膀雙雙摺斷,又將那奄奄一息的小鳥放回了鳥籠中,對情兒安撫道:這樣小鳥就不會再飛走了。情兒當時被嚇得就不哭了……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和內子都覺得憶兒還小,只不過是嬌慣了一些,長大了就會好些的,可是……

「憶兒八歲那年,病情突然加重,我和內子雖然早知會是如此,又怎捨得自己的孩子?那段日子心力交瘁,我此生都不願再去回想……後來聽聞京城近郊天清觀香火鼎盛,說是許願靈驗,我和內子權將死馬當作活馬醫,就帶著憶兒去了天清觀。天清觀的功德錢也捐了,願也許了,可是一切還是沒有絲毫的起色。從天清觀回來的當夜,憶兒就發起了高燒。我和內子明白,這是無力回天之相,只得抱著女兒放聲痛哭,正哭著,忽聽有人口誦:無量天尊!邊唱邊行,竟已到了憶兒的房門口。我和內子抬頭一看,原來是一位年輕的道姑,她慈眉善目,緩緩走到憶兒的床旁,看了半晌才道:不知二位可捨得我將此女帶走?

「我夫婦二人忙問那道姑可是有法子救治小女。那道姑只是對我和內子說,小女由她帶走,讓我們權當憶兒已死。我夫婦心中悲痛,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只得眼睜睜看著那道姑將憶兒帶走了。」

蕭海平憶及舊事,滿心的傷感,「一直過了十年,這十年間,內子因為思念憶兒,患病不起,到了第九個年頭,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我和小女蕭情。情兒這個孩子自小就懂事,待人客氣有禮又溫婉,還孝順,也算是上天可憐我吧。這些年,我一個人照顧情兒,生怕她受了委屈,所以我做生意,開染坊都只是為了讓情兒過得更加無憂無慮。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本以為已經死了的大女兒蕭憶,十年後回來了,她活著回來了。」

陸元青皺眉片刻,只是點點頭,示意蕭海平繼續說下去。

蕭海平又道:「憶兒變了,和記憶中的她不同,雖然她還是恭恭敬敬地叫我爹,還是對情兒那麼好,可是總覺得心裡有些東西變得越來越遠了……不瞞你說,我雖然是憶兒的爹,可是有時候我卻很怕她。

「憶兒回來了,卻不常在家住,她往往住上一段日子就離開。我也問過她離開家去了哪裡,憶兒只是說回師父那裡,我再問深些,她就閉口不答了。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在想,不怨憶兒,是我和她娘先捨棄了她……後來,染布坊的生意出現了問題,我很憂慮,正巧,吳媒婆上門為憶兒提親了。」

陸元青插話道:「為蕭憶提親?」

蕭海平點點頭,「是,憶兒離家這些年的事情,我也很少對外人提起,所以外人都只知道我有一對孿生女兒,只是其中一個一直生病卧床,不怎麼出門。每每情兒出門,因為識大體、懂禮儀,往往被誤以為是姐姐蕭憶,所以最初吳媒婆上門是為蕭憶說媒。說實話,染布坊的生意陷入困境,我急需銀兩周轉,所以我希望憶兒能嫁入好人家,順便幫幫家裡。可是我只是將這個消息對憶兒略提了提,卻立刻被她拒絕了。很快,吳媒婆帶來了消息,說提的是劉府的老爺劉大成,在這汴城縣是出了名的富豪,鰥居多年……我陷入僵局中,日夜發愁,然後情兒突然對我說,她願意嫁入劉府做劉大成的續弦夫人。我知道情兒懂事,可是劉老爺和情兒的年齡差距又讓我極為不忍。可是我終於還是同意了情兒的要求,親事就這麼定了下來,這段日子,憶兒都沒有再回來過。」

「情兒嫁入劉府的前夜,出了事情……」說到這裡,蕭海平的神色突然痙攣般痛苦,「情兒她,情兒她……」

蕭憶冰冷詭異的聲音傳來,「我那無辜良善的妹妹蕭情,被採花賊柳音姦汙了,當夜就懸樑自盡了。」

陸元青和蕭海平一驚,抬頭看向蕭憶,她一步步慢慢走過來,她的短笛上往下淌著血,一滴、兩滴……滴個不停。

陸元青一驚,忙去尋邵鷹,卻見他倒在地上,無聲無息,不知是生是死。

蕭憶一邊慢慢走近,一邊陰冷地笑著,「爹,怎麼不繼續說下去?」又看看陸元青,「你想知道真相是嗎?哈哈哈,死之前我就成全你。紅衣那個小賤人是我殺的,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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