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採花郎 第十九章 承安舊事

那魏忠明聞言,小黑圓眼骨碌碌亂轉,低著嗓子道:「什麼劉大成,劉二成的,三爺不認識。」

陸元青哭笑不得,俗話講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看來對付魏忠明這等刁滑之徒,不用邵鷹那般的手段,是不行的了。

想到這裡,陸元青清了清嗓音,「魏忠明,在下是見你年紀大了,不想你熬刑,況且我是個讀書人,真的很不喜歡那些血腥的刑罰,所以好聲好氣和你說話,可是你卻不知我一片好心,我想還是把你交給邵捕頭比較好,他一定會好好給你講一講咱們大明刑罰的精妙之處,你一會兒可要好好學學!」

魏忠明聞聽此言,又想到邵鷹這一路上對自己的「照顧」,心底已是有些發憷,但是面子上卻是下不來,仍強辯道:「不認識就是不認識,上不上刑的,三爺還是不認識。」

陸元青點頭稱是:「咱們大明刑罰實在是高明,我雖只是一介書生,卻也有過一些耳聞。那些血淋淋的我實在不喜,我就和你說說文雅點兒的吧。」他一邊說一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魏忠明面前,不緊不慢地道:「聽聞有一種刑罰極是有趣,先將犯人的鞋襪除去,然後將犯人的四肢用繩索系好,再將犯人頭朝下、腳朝上倒吊起來,在犯人的腳心綁上一塊巨冰,這樣顛倒血行的時間久了,犯人的意識也就不清楚了,腳底板也被凍麻了,此時再用火鉗去扯犯人的腳趾,這時的腳趾很脆很好扯,被扯之人一點兒都不痛,所以經常有犯人會突然發現自己的腳趾少了幾個,都想不起來是何時沒的,你說這刑罰有趣不有趣?」

陸元青笑得一臉輕鬆,看著魏忠明瞬間變得趣味橫生的一張臉。沈白聞聽此言,面上驚訝,心底卻早已笑癱,元青胡說嚇人的本事確實一流啊,從魏忠明那瞬間沒了血色的臉上,明顯可以看出他在動搖。對於有些硬骨頭的人來說,死並不可怕,等待死亡和眼睜睜看著死亡來襲卻無計可施驚恐等死的過程,才是最可怕的。正所謂,誘敵深入,攻心為上。

邵鷹聽到這裡卻是第一次正視陸元青,眼中快速滑過一些晦暗難明的東西。這個年紀輕輕的陸師爺看來沒有他所想像的那般無用啊!他已是見多識廣了,可這樣的用刑之法,他還是聞所未聞。

魏忠明低下頭不說話,陸元青卻繼續煽風點火,「你不信嗎?要不現在就試試滋味如何?」他作勢彎下腰去脫魏忠明的鞋,後者忙不迭地後退,卻被身後的邵鷹一把按住,低頭見陸元青慢慢伸過來的手,終於喊道:「慢動手,慢動手,我說,我說!」

陸元青對著他讚許地一笑,「那就先說說,你為何那麼巧出現在萊州?你為什麼要偷偷跟著邵捕頭?你和那萊州曾經名盛一時的承安鏢局又是什麼關係?」

魏忠明道:「我曾經是萊州承安鏢局的一名鏢師,後來鏢局散了,我也離開了鏢局,在萊州改行做了別的營生。那日,這位邵捕頭查探曾經的承安鏢局舊址,我不過是一時好奇,再加上舊事難忘,所以才……大人,我可是什麼事都沒做過啊,請大人明察。」

陸元青搖頭淺笑,「大人自會明察,不過嘛……」他微微探身上前,抓住了魏忠明的衣領,用力向外一翻,一笑道:「因為查案我曾於劉府小住,無事之時也會去逛逛綾羅閣的各個店鋪,這上等的綢緞製成的裡衣真是質地輕盈,穿著舒適啊,再加上綾羅閣的招牌……」他一撫魏忠明裡衣領的邊緣的刺繡凸起物,又道,「想不賺錢都難。不過你一個萊州人士穿著汴城綾羅閣特製的高等綢料裡衣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況且我大明有令:凡是商賈之流,不許穿著綢紗。」

見魏忠明一臉惶然,陸元青又慢悠悠地道:「先不說你在知縣大人面前如何巧舌如簧、滿口謊言,單是你不顧禁令,穿著綢紗,大人就可治你一條藐視國法之罪。你說,我可冤屈了你嗎?」

魏忠明終於汗如雨下,恐慌道:「草民知罪,草民……」

陸元青又道:「你既已知罪,就該老實招認,你去萊州做了什麼?」

見魏忠明仍在猶豫,陸元青又道:「你不說不要緊,以你戴罪之身先將你收押,不過入了大牢,那些可怕的刑罰可就避不掉了。」言下之意似是頗為可惜。

魏忠明終於咬咬牙道:「小的說,小的說了。明明是他兒子惹來的禍事,憑什麼讓老子和老子的兒子給他背黑鍋?這麼多年了,老子對他還不夠仗義嗎?就算是當年的情,也該還完了。」

沈白不緊不慢地只說了一個字:「講。」

魏忠明道:「大人,小人魏忠明曾經是萊州承安鏢局的一名鏢師,如今是汴城縣劉府的一名武師,也就是護院。這如今的劉府老爺劉大成,也就是當年承安鏢局的總鏢頭劉承安!劉承安這個人生性豪爽,喜愛結交朋友,鏢局裡的許多鏢師都是敬重劉鏢頭的為人才加入承安鏢局的。鏢局不算很大,但是名聲好,所以來我們鏢局押鏢的人挺多的,但是接的都是些小生意,兄弟們也就掙掙辛苦錢。雖然有時候兄弟們會抱怨,可是大家最終還是願意跟著劉鏢頭,一直都是這樣。忽然有一日,來了樁大生意。當時劉鏢頭出門走鏢,不在鏢局中,我等見鏢金豐厚,一個個都極是心動,忙問來人要鏢何物?來人卻說不鏢物,他要鏢的是人。如果接鏢,今日就交白銀一千兩作為定金,事成之後,還有九千兩!說著就抬上來一個箱子,打開一看,我的娘啊,那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我等哪見過這麼多的銀子,一時間都轉不動眼珠了。」

陸元青道:「所以你們在沒有徵得劉鏢頭的同意之下,就貿然接下了這趟鏢?並且收了那人的定金?」

魏忠明的眼神暗淡下去,頹然道:「是啊,我等當時是被錢迷了心竅,只想著接下這趟鏢後,兄弟們的日子就好過了。那時好多兄弟都已成了家,不顧自己,難道也不替妻子孩子著想嗎?我那時也有了個兒子,正是上學堂的年紀,我那兒子不像我,像我娘子,長得秀氣,再讀了書,長大了必有出息……所以……大家沒有等劉鏢頭點頭,就自作主張,接下了這趟鏢。」

陸元青點點頭,又問道:「那劉總鏢頭回到鏢局之後,可說了什麼?」

魏忠明道:「劉鏢頭是個做事小心,務求穩妥之人,他自然是不贊成的,他覺得托鏢之人來歷不明、行止神秘,又肯出這麼大的價錢,恐怕其中另有隱情。我等卻大力勸說,說托鏢之人穿著打扮、言談舉止都十分貴氣,一定大有來頭。況且定金已收,鏢行做的就是名聲,這出爾反爾之事,可是萬萬做不得。劉鏢頭至此也無話可說,只得點頭。他問我等,那托鏢之人可曾提過,要他們鏢的是什麼人?我等只聽那人說,鏢的那人是他家公子,只需我等將他家公子安全帶回來即可。他來接他家公子之時,就會將九千兩一併奉上,而且叮囑我等一定要嚴守秘密,不得對他人提起此事。」

陸元青想了想,問道:「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魏忠明略微想了想,才回道:「大約是十年前。」

陸元青又道:「那托鏢之人讓你等去何處接回他家公子?」

魏忠明道:「京師順天府城郊天清觀。」

「十年前?」陸元青眼神略暗了暗,「十年前,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那一年蒙古韃靼部犯邊,戰火蔓延,曾一度直逼京師重地。當時率軍抗敵的是振國將軍聿少春,聿將軍英勇殺敵,卻不幸中了敵軍的埋伏,危在旦夕,後來朝廷增派援軍前去支援聿將軍,增軍主帥乃是當年的兵部右侍郎沈從雲沈大人,可惜沈大人趕到之時,聿將軍已經英勇殉國了。」

沈白聞言微微抬起頭來,看了陸元青一眼,良久嘆道:「不錯,那一年的確是哀鴻遍野、京師動蕩,倒是難為元青記得清楚。」

陸元青搖頭一笑,「十年前,陸某雖然年少,可是那段歲月,凡是我大明朝子民,又有誰不曾記在心上,又有誰曾經忘記過?」

一時間二人似都有些感觸,皆靜默不語,卻聽那魏忠明斷斷續續說道:「韃靼人,沒錯,就是韃靼人!」

陸元青疑惑地看向他,「什麼韃靼人?」

魏忠明似是憶起了什麼極為驚心的往事,語氣有些惶恐,「那天我等依照鏢約前往天清觀去接那位公子,那位公子好生神秘,披著一身漆黑的大斗篷,遮著臉看不清面容。他的身邊還有兩個侍衛打扮的黑衣人護著他,那公子好似有哪裡不方便,走得極慢,偶爾還要那侍衛扶一把。那侍衛也不與我等多說,對上暗號之後,就把那位公子扶上了我等帶去的馬車。我等自也不敢多問,連忙駕車準備離去,可是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裡殺出來一群韃靼蠻子,那幫蠻子身長體闊,膀大腰圓,力氣大得駭人,我等無法抵擋……可憐我們許多兄弟都……那一戰真是血流成河,後來那兩名侍衛讓我們護著他們公子先走,然後我們看到那侍衛二人一直與那幫蠻子血戰,直到我們遠去,再也看不到人影……」

沈白和陸元青對視一眼,齊聲問道:「然後呢?」

魏忠明長嘆一聲後道:「我等將那位神秘的公子帶回了承安鏢局,至此我們才發現那公子竟在混戰中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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