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前因

蒼穹殿前落針可聞,跪了一地的侍衛眼觀鼻鼻觀心,個個裝傻充愣,對大殿前的詭異景象視若無睹。

白玦定定的看著天啟旁邊的孩童,良久之後,輕嘆一聲。

那聲音仿似拉斷了繃緊的弦,決堤的情緒摧枯拉朽,阿啟甩開天啟,轉過身邁著短短的腿朝大殿里跑去,瘦小的身影竟有些跌跌撞撞的狼狽。

天啟一愣,凌厲的朝白玦掃去,眼卻微微眯起——面前的藏青人影消失在原地,瞬間出現在大殿前攔住了往裡沖的阿啟。

『砰』一聲響,阿啟撞在白玦身上,一個踉蹌,白玦一把撈住差點摔在地上的阿啟,提著他的領子朝里走去。

天啟看著這一大一小消失在大殿前,朝一旁的侍衛隨便指了指,抬眉道:「帶我去見上古。」

被點將的侍衛受寵若驚,忙不迭的自地上爬起,恭敬的引著天啟朝後殿而去。

那一襲火紅的身影本是閑散緩慢,但行過幽靜空茫的長廊,經過後園一方可觀蒼穹之境萬里遠景的玉石看台時,終是停了腳步,目光落在萬里雲海之下淵嶺沼澤的廣裘沙地時,唯剩純粹的遺憾和悔恨。

「放下我!快放開我……」阿啟昂著頭,把自己扭成麻花狀,懸在空中的腳在白玦身前踩了不少黑腳印,右手扯住他胸前的衣袍尖聲道。

小孩子的聲音本來就又尖又細,如此聽來更是憤懣驚惶,平添了幾分可憐的味道。

白玦低頭看著阿啟發紅的眼眶和瞪得渾圓的眼珠子,眼底飛快划過一抹疼惜,瞧了瞧自己被踩得發黑的衣袍,他將阿啟放在地上,眉微微斂起:「小小年紀,哪裡學的如此胡攪蠻纏?」

阿啟脫了束縛,也不理白玦,轉身就往外跑,被一股柔和之力擋在亭內,出去不得。

「讓我出去。」阿啟迴轉頭,握著拳頭嘴抿住:「我爹娘都沒有,哪裡來得人管!」

白玦背在身後的手一頓,半響後,皺眉道:「天啟通古博今,鳳染武技超群,清池宮的長闕更是對三界之事瞭若指掌,他們一直在你身邊,你怎會沒有人管?」

阿啟昂著頭:「那你是誰?我沒教養又和你有什麼關係!有本事你就自己教我,憑什麼怪別人!」

白玦臉色微變,見面前精緻可愛的孩子張牙舞爪、兀自強撐,緊了緊聲音,道:「我怎麼不能管,我……」

這話半日也接不下去,到最後似是有些氣短,眼輕輕垂下:「有些事,你還小,等日後,便會明白……」

「我不明白!」阿啟大聲道:「我永遠都不想明白。」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不是阿啟,是阿棄,娘親不認識我,你不要我,那當年為什麼還要讓我出世!」

白玦靜靜的看著聲嘶力竭,眼眶中噙著淚花的阿啟,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讓自己一動不動立在原地。

「鳳染跟我說,我阿爹是百年前的仙界清穆上君,我娘親是後池上神。」阿啟邁著短腿突然上前幾步,拉住白玦的衣擺,小聲道:「白玦神君,我知道你不是我阿爹,你把我阿爹還給我,好不好?鳳染說我在殼裡的時候,他每日都會給我念書,會和我說話,還在瞭望山親手給我建了一間小竹房……我不要很久,就一個月……」

看著靜默的白玦,阿啟帶了幾分忐忑的祈求:「十天……五天……」

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微不可聞,甚至輕輕抽噎:「一天,一天好不好,白玦神君,讓我見見我阿爹……」

「阿啟,鳳染、天啟待你全心全意,上古日後亦會如此,他們在你身邊足矣,我不是清穆,做不了你父神。上古在後殿卧室休息,你去找她吧。」

淡漠的聲音在亭中響起,亭外的屏障被兀自解開,白玦不去看阿啟的神情,轉過了身。

長久的靜默伴著短促的呼氣聲,凌亂的腳步聲自亭中跑出,便再也沒了聲息。

白玦迴轉頭,看著空蕩蕩的涼亭,剛才還活靈活現的阿啟彷彿只是一場臆想。他臉色蒼白,手死死的握住橫木,閉上了眼。

百年時間,他竟然都不能將清穆帶來的影響完全消除。

剛才他差點就抱上了那個孩子,差一點……差一點就功虧一簣。

你是白玦,不是清穆。

長長的嘆了口氣,白玦挺直脊背,消失在小徑深處。

上古睜開眼,對上的便是一雙邪魅妖惑的鳳眼,隔得太近,甚至讓她有些許的不適。她推開天啟,打了個哈欠:「怎麼來蒼穹殿了,阿啟呢?」

天啟眼一瞪,怒極反笑:「你倒還記得阿啟,就這麼把他丟在清池宮,這小子日日鬧騰,著實討人嫌。」

對著天啟的怒喝,上古心裡竟有些不自覺的發虛,彷彿將阿啟丟在清池宮是件極不負責任之事,乾咳了一聲:「我在蒼穹之境有些事,白玦去了妖界,我在等他回來。」

「他和那隻妖龍剛才回來了,在大殿前碰到了阿啟,把阿啟帶走了。」

「哦?」這麼一說,上古立時來了興緻:「他見到了阿啟,什麼反應?」嘴上說著,她心底划過一抹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期許。

天啟看著她,眼閃了閃,從軟榻邊離開,端起桌上的果釀抿了一口:「沒什麼反應,他若真在乎阿啟,這百年就不會把他扔在清池宮不聞不問了。」

上古皺了皺眉,盤腿坐直,手輕叩膝蓋,淡淡道:「天啟,六萬年前發生了什麼事?你和白玦當年雖不如和炙陽親近,可也不會如此討厭於他。」

天啟自知失言,哼道:「他乃仙力所化之真神,而我本源之力乃妖力化成,白玦向來清高,哪看得上我,當年我們關係就不好,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胡說,仙妖之力乃三界根本,無分高低貴賤,若他真是如此,如今又怎麼可能對妖界處處相幫,說實話!」上古沉著眼朝天啟看去,神情不悅。

天啟挑眉,上古一向不在意他們之間的相處,這次倒是古怪的緊,難道瞧出了什麼……

還未來得及說話,零碎的腳步聲在外面響起,一連串的『小神君』都喚之不住,阿啟衝進房間,頓了頓,看見劍拔弩張的上古和天啟二人,一頭扎進上古懷裡,昏天黑地的哀嚎起來。

「姑姑,姑姑,姑姑……」聲聲驚天動地,實乃痛徹心扉。

上古所有的疑慮瞬間消失無蹤,忙抱住他:「阿啟,不哭,怎麼了,跟姑姑說。」

「還能怎麼了,準是白玦惹出來的。」天啟嗤笑一聲,哼道。

上古凌厲的掃了他一眼,也知道天啟八成沒猜錯,摸了摸阿啟頭上的小髻,神情溫和:「別怕,姑姑在這裡。」

阿啟漸漸停止了抽噎,昂著頭抓住上古的衣擺,小聲問:「真的?」

「恩。」上古點頭,眼帶柔和:「我最疼阿啟,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阿啟點點頭,使勁抱住上古,把頭埋在上古肩上,想是哭累了,一會便睡著了。上古由始至終都小心的拍著他的後背,嘴唇輕抿,一副正兒八經的慈母像。

看著這樣的上古,天啟眼微瞪,頗有些不能置信。

「我們也不能在這裡久留,有什麼事今晚便問了白玦,解決完我們明日就走。」怕上古提及剛才之事,天啟抬腳朝外走去。

上古眼眨了眨,垂下的頭突然抬高,看著天啟消失的背影,神情有些玩味。

果然驚慌了,天啟,看來你瞞下的東西也不少。

西界之濱,此處乃除了擎天柱外唯一一個仙妖通入口,歷來便為仙妖兩族必爭之地,兩界之間寬約數丈的黑海沼澤,便為羅剎地,這裡終年被黑霧籠罩,瘴氣橫生,遍草不生,亦是三界之中最苦瘠之地。

鳳染花了足足兩日時間,才從擎天柱下來到此處,千里之遠時便看到衝天的煞氣和血腥氣瀰漫了數百里之遠。

畢竟清池宮不介入兩界之爭,鳳染默念了一道隱身訣,靠近羅剎地,哪知離將營十里之處時,一道白光閃過,巨大的螺旋大陣在營帳上空熠熠生光,將鳳染困在其中。

她輕咦一聲,感覺到身上的牢牢束縛,倒是生出了興緻來,紅色的靈力自掌中而出,朝頂端的陣法抗去。

動靜鬧得如此之大,仙界陣營中的將士聽到聲響,手持劍戟嚴陣以待,不見半點慌亂,只是看著大陣中一陣紅光閃爍,卻不見人影,皆有些詫異。

在二殿下布下的陣法中還能一直用靈力隱去身形,此等人物倒是少見。他們在羅剎地駐守百年,比一般的仙將強了不知凡幾,眼界自是不同,更何況那陣中的靈力雖霸道,卻隱隱透著仙氣,眾將暗舒一口氣的同時也對來人生了好奇之意。

難道是哪個老仙君來羅剎地了?

陣法之中,紅、白之光隱隱交錯,交相對峙,一時難分伯仲,一人自陣營大帳中飛出,落在眾人之前,揮散陣法,沉聲道:「何處仙友,擅闖羅剎重地?」

「見過二殿下。」陣前仙將收戟行禮,退後一步。

「百年不見,你倒是威風不少。」見已露了行跡,鳳染也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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