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絕(下)

紫光和金光在空中對峙,分庭抗禮,天啟張開手,手中被神力湮滅的炙火灰燼在空中化為虛無。

「白玦,你說現在我還有沒有資格插手你的事?」

鳳眼微挑,一身紫袍的天啟凌於空中,望著眉目清冷、毫無所動的白玦,眼中紫光流轉,魅惑天成。

「我說了,誰都一樣。」白玦冷冷的看了天啟一眼,目光微轉,對著他身後的古君道:「古君,今日有天啟保你,你走吧。」

他說完,轉身朝景昭走去。

天啟似是沒想到剛才還毫不留情的白玦會輕易罷休,微微一怔,隨即明白,神情立馬有些惱怒,白玦根本就沒想過要殺古君,剛才只不過是要逼他出手,完全覺醒罷了。

只不過白玦沒想到自己已將本源之力化成紫月,覺醒會造成妖界的損傷,這才用神力來替這裡的妖君療傷。

「古君,我們走。」天啟知道自己被白玦算計了,一肚子火沒地方發,黑著臉,轉身對古君道。

神情蒼白的古君搖頭,從天啟身後走出來,看著朝景昭而去的白玦,沉聲道:「白玦真神,古君技不如人是真,可你若想完成這場婚事,除非……我死。」

前進的腳步陡然頓住,白玦定在原地,闔下眼,垂在腰際的手輕輕合攏。

沒有人能看清那冰冷的容顏上有什麼神情,唯有景昭,在白玦垂下眼的一瞬間,臉色變得蒼白。

朗朗的聲音在天際迴響,眾人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半空中面色凝重的古君上神,十足的疑惑。天啟真神以妖界半數妖力覺醒為代價才逼得白玦真神罷手,不再追究此事,不過是百年前的一句承諾而已,古君上神何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即便是為了那個放逐百年的小神君,也太過了!

「古君,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天啟沉著眼看著古君,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怒道。

「天啟真神,多謝你剛才出手,不過這是清池宮的事,無論後果如何,古君願意一力承擔。」古君低聲對天啟道,然後灼灼的望著不遠處的白玦,手中銀輝浮現,金石巨輪重新出現在手上。

無論如何,哪怕是死,他也要阻止這場婚禮。

如果萬年前的遺憾已經註定,萬年之後,哪怕是逆天,他也不能退後一步。

「古君,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回你的清池宮,本君既往不咎。」白玦轉身,緊閉的眼重新睜開,回望古君,聲音淡漠。

「不行,一百年前的青龍台,我答應了清穆將後池許配給他,白玦真神,你既然不是清穆,又憑什麼替他做主。」

「你……」白玦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惱怒,手一揮,炙陽槍落在他掌間。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在一百年前應允於他。白玦真神,清穆雖只有千年時光,可一生際遇是非,也無需你來做主。若你是他,百年等待,你何以忍心應諾之人回來,卻見面不識。」

「若我不是他呢?」幽幽的聲音響起,白玦一步一步朝古君而去。

「若你不是他,我這滅天輪也要逼得他出現才肯罷休。」

古君話音落定,手自額間划過,天眼頓開,照在手上,滅天輪銀光大漲,朝白玦而去,而他的面色也在滅天輪離手的一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纏纏密密的靈力,化成大網,將白玦團團圍住,白玦神情緊繃,背在身後的手緩緩握緊,良久之後,他望向銀海中的古君,眼閉了起來。

古君,有些事,不是你想,就可以挽回的。就像他和後池,從他在擎天柱下覺醒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白玦的手緩緩抬起,炙陽槍鳴出厚重的嗡聲,如有靈性般在他掌間來回挪動。

「去吧。」

低沉的聲音頓起,炙陽槍身上金色的神力與赤紅妖光交錯,焰紅的火流化為血龍的模樣,劃開銀網的束縛,直朝古君而去。

滅天輪在血龍的咆哮下一寸寸斷裂,最後化為飛灰,銀海驟降,緩緩消失。

「白玦,住手!」

天啟神情一僵,眉頭緊皺,剛想上前,赤紅的三首火龍化為丈高,擋在了他面前。

「滾開!」天啟怒喝,一掌拂向三首火龍,火龍嚎叫一聲,被掃到廣場上,翻騰幾下,大眼一閉,開始裝死。

就這麼一息時間,炙陽槍已經近到古君面前,古君被逼得化為蛟體,蛟龍盤於天際,但仍止不住這毀天滅地的攻勢,轟的一聲巨響,炙陽槍從龍體而過。

「嗷……」

巨大的龍身在空中翻騰,鮮血灑滿天際,雲海瞬間被染成紅綢,遮住了所有人的眼。

炙陽槍在空中凝滯片刻,飛回白玦手邊,沉默著不再動彈。

天啟面色鐵青,朝空中的巨龍飛去,卻被一聲響徹天際的叫聲頓住。

「父神!」

遠遠的天邊,一道銀光划過,玄色的人影突然出現在蒼穹之境,朝空中的蛟龍而去。

「後池。」坐於下首的鳳染面色愕然,低聲喃道,從古君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後池一定是被古君給強逼著留在了昆崙山,老頭子肯定不願意她捲入今日的這場爭鬥中,想不到她還是來了。

白玦定定的看著空中的玄影,握著炙陽槍的手緩緩縮緊,明明是炙熱無比的槍身,竟讓他生出了凍霜寒月的徹骨寒冷來。

他傷了古君,而且……還是在後池面前。

蛟龍似是也發現了後池,化為人形,朝後池落來。

後池接住古君上神,眼眶發紅,手止不住的顫抖。

頭髮鬍鬚被燒得焦黑,腹部拳頭大小的傷口深可見骨,血像是流不盡一般,染紅了衣袍,這樣的古君,是後池從未見過的狼狽虛弱,但即使如此,望向她時,蒼老的面容上笑容依舊溫暖縱容。

「丫頭,你還是來了。」深深地嘆息響起,見後池急得說不出話來,古君染滿鮮血的手抬起,卻始終沒能握住後池的手,後池忙接住他的,抿住嘴唇:「父神,你別動。」

古君笑了笑,嘴唇僵硬:「丫頭,我沒事,真沒事,你別急。」

古君的手慢慢變得冰冷,後池覺得心都涼了起來,她惶然轉頭,只能看到,清穆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手習慣性的抬手,他的眼神卻冰冷無比……

後池猛然記起,他不是清穆,只是白玦,只是毫不留情能對古君出手的白玦。

「後池,古君沒有大礙,你不用擔心,炙陽槍只是毀他根基,並沒有傷他性命,休養個幾年就好了。」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莫名的熟悉,後池轉頭,凈淵單膝跪在她身邊,神情擔憂。

她怔怔的看著凈淵額上妖異的紫月印記,朝不遠處的擎天柱看去,聲音有些乾澀:「你是真神天啟?」

篤定無比,就似早已預料到了一般。

天啟頓了頓,才緩緩道:「後池,我是天啟,也是凈淵。」

唯有對你,天啟也好,凈淵也罷,都只是那個人而已。

似是被他眼中的深沉所觸,後池避過了眼,低聲道:「父神真的沒事?」

天啟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黯然,他拍拍後池的手:「放心,古君無事,我們回清池宮……」

話到一半,卻陡然愣住,玄色的袖袍下,濃濃的血腥氣傳來,不是古君身上的,他掀開後池的挽袖,眼神瞬間變得深邃凜冽:「這是怎麼回事?」

白皙的手腕上,深深淺淺的傷口,血肉模糊,滿是劍痕,也虧得她穿著玄色的衣服,血流到衣擺上完全看不出,他竟到現在才發現後池臉色蒼白,一雙眼漆黑得透明。

古君聽到不妥,眉一皺,想起身,牽動了傷口,血又流了出來:「丫頭,你怎麼了?」

後池急忙掩住手腕,道:「父神,我無事。天啟真神,你幫我看好父神。」似是沒聽到天啟的質問一般,後池站起身朝不遠處的白玦看去。

大紅的喜袍,冰冷的容顏,他冷冷的望著她,不帶一絲感情。

景昭站在他身後,花容月貌,華貴端莊,一對璧人,佳偶天成。

淵嶺沼澤,百年前,三首火龍追殺下,他曾經冒死將她送出去,最後身受龍息之苦。

蒼穹之境,百年後,他要和景昭成婚,不僅對她視若無睹,還對父神趕盡殺絕。

同樣一張臉,同樣一具身體,可是……後池,他們不是一個人。

你回來允諾了,但那個給你諾言的人早就不在了。

「白玦真神,我父神今日擾亂婚禮,全是為了我,若是真神允許,我願意向景昭公主賠罪,只求白玦真神能原諒我父神冒犯之罪。」

後池走到白玦不遠處,背脊挺得筆直,她看著白玦,昂著頭,一字一句,聲音響徹在蒼穹之境的天際,染著血的手掩在綉袍中死死握緊。

「後池!」天啟愣愣的看著那個在空中朗聲而立的身影,整個人因為氣憤竟微不可見的顫抖起來。

她怎麼能夠朝區區一個景昭低頭!怎麼可以!

「丫頭……」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