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波特拉-德拉-吉內斯特拉慘案震驚了整個義大利。報紙紛紛登出醒目的觸目驚心的大標題:無辜的男人、婦女和兒童慘遭屠戮。十五人飲彈身亡,五十餘人挂彩。起初,人們推測這是黑手黨所為,的確,西爾維奧·費拉發表講話,指責唐·克羅斯的幕後策劃。然而,唐對此已有準備。「聯友幫」中的秘密成員在地方法官面前起誓,說他們曾看見帕薩迪波和特拉諾瓦設下了他們的伏兵。西西里的人民納悶不解,吉里亞諾在寫給報社的一些令人矚目的信件中為何一點也沒有否認這種無恥的指控。他一反常態地沉默。

國家大選的前兩周,西爾維奧·費拉騎著自行車從聖吉烏塞普-賈托到皮亞尼-里西鎮去。他騎車沿著賈托河,然後繞著山角的邊緣。路途中,他超過了兩個人,他們對著他叫喊,要他停下來,他卻繼續飛速地蹬車行進。他回頭一看,發現那兩人正蠻有耐心地,吃力地跟在他後面,他很快與他們拉開了距離,遠遠地將他們甩在身後。當走進皮亞尼-戴格里西鎮的時候,他們已經不見了。

費拉在社會黨的團體會所里與從周圍地區來的其他黨的領導人一起度過了三個小時。他們議完事後,天已近黃昏。他急於在天黑前趕回家,便推著自行車經過中心廣場,興高采烈地同他認識的村民們打招呼。猛然間,四條漢子將他圍住。西爾維奧·費拉認出其中一人是蒙特萊普的黑手黨頭目昆德納,便鬆了口氣,他們在孩時就認識了。費拉還清楚黑手黨在西西里的這一地區相當謹慎,不願激怒吉里亞諾或破壞他的有關不準「欺負窮人」的規定。所以他笑著對昆德納招呼道,「到家還有一段路吧。」

昆德納說:「喂,朋友。我們要和你一起走一段。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只想和你評理。」

「在這兒和我評理……」西爾維奧·費拉說。他首先感到一陣恐懼,一種在二戰戰場上所感受到的同樣的,可以控制的恐懼。所以,此時他剋制自己不要做出蠢事。其中的兩人有意與他並肩,抓住了他的雙臂。他們推著他悄悄地通過廣場。自行車滾向一邊翻倒在地。

費拉看得出那些坐在戶外的鎮民們已經意識到正在發生的事。他們肯定會來援救他。可是,在波特拉-德拉-吉內斯特拉慘案的恐怖氣氛的籠罩下,他們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無一人發出一聲喊叫。西爾維奧·費拉死命地把雙腳釘在地上,極力轉過身回顧團體會所。儘管這樣遠的距離,他仍可以看見他的一些同黨們都呆在門框之內。難道他們看不到他有麻煩了嗎?但是,沒有人走出門檻。他大聲喊道,「救救我。」鎮子里沒有一點動靜,西爾維奧·費拉為他們深感羞愧。

昆德納粗暴地推他前進。「不要犯傻,」他嚷道,「我們只想談談。現在跟我們一塊走,別喊叫。別讓你的朋友們受傷害。」

黑暗幾乎降臨,月亮已經升起。他感到一支槍頂在後背,曉得如果他們真要殺他就會在廣場下手。然後他們會殺死任何決意來救援的朋友。他開始和昆德納一起朝鎮子的盡頭走去。他們不打算殺掉他的原因可能是有太多的目睹者,其中肯定有些人認出了昆德納。此時,如果他掙扎反抗,他們可能會在驚慌失措中開槍。最好等待時機,聽候動靜。

昆德納以一種通情達理的口吻在對他講話:「我們要勸說你停止一切共產主義的愚蠢行為。在指控『聯友幫』釀成了吉內斯特拉事件時,你對他們進行了攻擊,對此我們已經原諒了你。但是,我們的耐心不是無代價賞賜的,它是有限的。你認為明智嗎?如果你這樣繼續下去,你將逼著我們做出讓你的孩子們失去父親的事。」

此時,他們已出了鎮子,開始走上一條通向卡米塔山的岩石小道。西爾維奧·費拉絕望地回頭一望,但沒看到有人跟隨而來。他對昆德納說:「難道你僅為了像政治這樣的小事而去殺一個家庭的父親嗎?」

昆德納聲嘶力竭地笑道:「我殺過一些人就是因為他們在我的鞋上吐了唾沫。」兩個抓著他的手臂的人鬆開了手,此時,西爾維奧·費拉知道他們要下手了。他猛然轉過身在月光下的岩石小道上往下跑去。

鎮民們聽到了槍聲,社會黨的一位領導人去求助於武裝警察。第二天早晨,人們發現西爾維奧·費拉的屍體被扔進了山溝里。警察來詢問鎮民時,沒人承認看到所發生的事。沒人提及那四個人,也沒人承認認出了吉多·昆德納。雖然他們具有反叛精神,但是他們是西西里人,不願意違反保密禁規的法律。然而,還是有些人將他們所目睹的告訴了吉里亞諾那幫人中的一員。

諸多因素的結合為天主教民主黨贏得了大選的勝利。唐·克羅斯和「聯友幫」幹得漂亮。在波特拉-德拉-吉內斯特拉的屠殺震驚了全義大利,但是對於西西里人來講,這場慘案的打擊更為嚴重,使他們的精神遭受到無法治癒的創傷。扛著耶穌的旗號拉選票的天主教會已經更加小心地進行它的慈善事業。謀殺西爾維奧·費拉是最後的一擊。1948年天主教民主黨在西西里以壓倒的優勢贏得了勝利,而且將會遍及整個義大利。顯然,他們必定會統治相當長的一段時問。唐·克羅斯是西西里的主人,天主教會將成為國教,形勢大好,這樣特雷扎部長要不了太久便會成為義大利的總理。

最終證明皮西奧塔是正確的。唐·克羅斯通過赫克托·阿道尼斯送去了口信,即由於波特拉-德拉-吉內斯特拉的大屠殺,天主教民主黨不能對吉里亞諾和他的手下寬恕。這是一件特大丑聞;對因政治需要而蓄意釀造屠殺事件之類的各種指責將會再掀高潮。報刊將連篇累牘地刊登抨擊性的文章並且罷工將猛烈地遍及全義大利。唐·克羅斯說,特雷扎部長自然會對此事感到棘手,巴勒莫的紅衣主教不再可能去幫助一個被認為屠殺了無辜婦女和兒童的人;但是他,唐·克羅斯,將繼續為寬恕而奮鬥。然而他建議吉里亞諾最好移居到巴西或美國,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唐·克羅斯,無論如何都會幫忙的。

吉里亞諾的手下看到他對於這樣的出賣行徑無動於衷,而且似乎順理成章地加以默認都為之震驚。他把人馬帶進了大山深處並且囑咐諸位小頭目在他的營地附近紮營,以便一發出通知就可以把他們召集在一起。幾天過去了,他似乎愈來愈深深地退進他個人的世界裡。又過了幾星期,他的頭目們不安地等待著他的命令。

一天早晨,他沒帶保鏢獨自在深山裡漫步。天黑時,他回到營地,站在篝火的火光下。

「阿斯帕紐,」他喊道:「召集所有的頭目。」

奧洛托親王擁有數十萬英畝的莊園,種植著各種各樣的農作物,如檸檬、柑橘、穀類、竹子、提供豐富橄欖油的橄欖樹、用於釀酒的葡萄、一望無際的西紅柿、綠色的胡椒、足有車夫的頭那麼大的深紫紅色的茄子等,這使得西西里千餘年來一直成為整個義大利的糧倉。這裡的部分土地以五五分成的條件出租給一部分農民,但是奧洛托親王,如同大部分地主一樣,首先掠去大頭費用,諸如機器使用費、所提供的種子費和運輸費以及所有費用的利息。農民幸運地得到了用汗水澆灌起來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財富。然而,同那些被迫以日計算出賣勞力而只得到飢餓工資的人相比,他們還是富足的。

土地是富饒的,但不幸的是,貴族們使他們莊園里的大面積土地閑置著而逐漸荒蕪。早在1860年,偉大的加里巴爾蒂曾許諾農民享有他們自己的土地。然而,即使到現在奧洛托親王依然有十萬英畝土地閑置著。其他的貴族們也是如此,他們把土地當現金儲蓄一樣來使用,賣掉幾塊地來換取縱情放蕩的花費。

在上次的大選中,所有的黨派,包括天主教民主黨,都曾許諾要加強和實施分享土地法。這些法律規定大莊園的未耕種的土地可以被無地農民以低廉價格收買。

但是,貴族們總是採取手段阻撓這些法律的實施,他們僱傭黑手黨的一些頭目去恫嚇那些想要索取土地的人。在索取土地的那一天,黑手黨的一個頭目只要騎著馬在莊園的周圍來回地轉,農民就不敢提出索取的要求。極少數執意要索取的人將不可避免地被列人暗殺的名單之中,連同他們家庭里的男性成員一起都不能倖免。這種狀況延續了一個世紀,因此所有的西西里人都了解這種慣例。假如一處莊園有黑手黨的保護,那裡的土地便不會被索取。羅馬可以通過上百條法律,但是沒有一條具有實際意義。

正像唐·克羅斯一次不介意地對特雷扎部長隨口說的那樣,「你們的那些法律對我們究竟有什麼用?」

大選後不久,對於奧洛托親王的莊園里的閑置土地提出索取的那一天到來了。所有十萬英畝的土地已被政府標出,實質為假心假意的表現。左翼黨派的領袖們督促人們去提出索取的要求。這一天到來之際,大約五千農民聚集在奧洛托親王的宮殿大門之外。政府官員們在巨大的帳篷里等候,裡面備有桌椅和其它官方所提供的設備,用來登記農民們的索求。農民中有一些來自蒙特萊普鎮。

奧洛托親王依照後·克羅斯的建議,僱用了六位黑手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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