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歷史性的會晤發生在兩天後。在這短暫的時間間隔里,蒙特萊普鎮傳聞四起,偉大的唐·克羅斯·馬洛駕臨,手捧禮帽,會見他們自己的光榮的英雄圖裡·吉里亞諾。無法知道秘密是如何泄露的。或許是由於吉里亞諾為此而全面採取的特殊預防措施。他的巡邏人員進入位置,封鎖了巴勒莫公路,幾乎有50名他的手下與住在蒙特萊普的人有血源關係,都去看望他們的親戚,並在那兒過夜。

帕薩坦波和他的手下被派去封鎖貝拉姆波兵營,如果武裝警察敢於外出巡邏,便鉗制他們。特拉諾瓦的人控制了從卡斯特拉邁爾到特拉帕尼的公路。卡尼奧·西爾維斯特羅下土帶領五名最好的射手上了房頂,在屋頂上有一架用竹框偽裝的重機槍,在蒙特萊普鎮許多家庭使用竹框晾曬番茄醬。

唐·克羅斯在黎明時分乘坐一輛大型阿爾法·羅密歐旅遊車來了,車停在赫克托·阿道尼斯的住宅前。隨同人員有他的弟弟本傑米諾神父和兩員武裝保鏢,他們和司機留在車上。赫克托·阿道尼斯在門口等候,穿著比平時更講究的倫敦特製的灰色西服,耀眼的白色襯衣上扎著紅黑條相間的領帶。唐·克羅斯與他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他看起來穿得比通常更加漫不經心,他的巨大的腰身束在一條褲子里,使他看起來像一隻搖搖晃晃的巨型鵝,無領襯衣的鈕扣在脖子處解開,笨重的黑色外衣的前面甚至都敞開著,以至於露出了吊著褲子的簡單的一英寸寬的白色弔帶。他只穿了一雙薄薄的拖鞋。

本傑米諾神父身穿教士服裝,頭戴往常的灰黑色帽子,形狀像圓平底鍋。他進門之前手劃十字,低聲念誦祝福詞,為房屋祝福。

赫克托·阿道尼斯擁有巴勒莫最豪華的住宅,並為此而自豪。傢具從法國進口,室內的一些油畫是從義大利健在的次一級的藝術家那裡精心購買的。他的餐具來自德國,家裡的傭人是一位中年義大利婦女,戰前曾在英國受過培訓。當他們三人坐在客廳里等待吉里亞諾時,她為他們沏咖啡。

唐·克羅斯感到有絕對的把握。他知道吉里亞諾決不會違背諾言而使他的教父丟臉。唐心裡充滿著快樂的期待。眼下他就要親自會一會和判斷這顆上升之星的真正的光彩。然而,他還是對吉里亞諾如何悄悄溜進這所房子有點吃驚。外面的石頭街道上寂靜無聲,也沒有開門和關門的響聲。但是,吉里亞諾突然站在通向餐廳的拱廊里。唐·克羅斯被他的英俊所打動。

山裡的生活強健了他的體魄,消瘦了他的面龐。臉依然是橢圓形,但兩腮精瘦,下巴尖尖。金褐色的雕像般的眼睛帶有奇妙的銀色圓圈,好像眼球被鑲嵌在眼眶裡。他的衣著也襯托出他的完美——鼴鼠皮的褲子貼易合體,白色的襯衣剛剛洗熨過。他穿了一件寬鬆的黃褐色絲絨獵裝,裡面掛著一支他經常攜帶的微型衝鋒槍。更主要的是他看起來令人難以置信地年輕,儘管他已經二十四歲了,看起來卻只是個男孩。

這樣一個男孩難道能夠公然與羅馬挑戰,謀略勝過「聯友幫」,在殘忍凶暴的安東里尼身上激發起對他的忠誠,馴服了帕薩坦波的野蠻,征服了四分之一的西西里並贏得整個西西里島人民的愛戴嗎?唐·克羅斯知道吉里亞諾是超乎尋常地勇猛,但是,西西里到處是已經進入墳墓的勇敢的人,他們易於成為背叛的犧牲品。

恰恰在唐·克羅斯對他懷有疑慮的時候,圖裡·吉里亞諾的某一舉動使唐感到開心並且使他確信讓這位小夥子成為他聯盟是對頭的。他進了房間,直接走向唐·克羅斯說道:「Bacui tuamano。」

這是西西里農民對地位高的人——神父、地主或貴族的一種傳統的打招呼的方式,意思是:「我吻你的手。」而且吉里亞諾的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但是,唐·克羅斯確切地知道他為什麼這樣說。這並非說明他對唐的奉承或對他年紀的尊重。他這樣說是因為唐把自己置於吉里亞諾的權力之下,因此吉里亞諾才表示對這種信任的尊重。唐·克羅斯緩慢地站起身,他的沉重的面腮在吃力地站起來時變得更加黯淡。他把吉里亞諾抱在懷裡。這是一個高尚的年輕人,他想要表示對他的愛慕。當他擁抱吉里亞諾時,他看到赫克托·阿道尼斯自豪地微笑著——他的教子已經把自己表現為有教養的人。

皮西奧塔經過拱廊進來,目睹了這一景象,在他陰鬱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他的英俊也是出眾的,但與吉里亞諾形成直接的對照。他肺部疾病消瘦了他的身體和面容。臉上的骨頭似乎要往外頂出橄欖色的皮膚。他的頭髮經過認真地梳理,烏黑光滑,而吉里亞諾的一頭黃褐色的頭髮密密地貼在一起,好像鋼盔一樣。

至於圖裡·吉里亞諾,他料到他的打招呼會使唐大吃一驚,結果唐的完全領會和文雅柔情的接受方式倒使他感到意外。他仔細觀察唐·克羅斯的巨大身軀,變得更加警覺起來。這是一個危險的人物。不僅僅由於他的聲望,而且由於散發在他周圍的權力氣息。他身體的大塊體積,應該說是怪異的,似乎發出一種加熱過的能量;它充滿了房問。唐說話的時候,從巨大的腦袋裡傳出的聲音有著幾乎是讚美詩音樂的魔力。他要使人真正信服那是真誠、強大和高雅禮貌的一種結合,這對於一個在其它情況下似乎非常鹵莽的人來說是奇怪的,此時在他的周圍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我已經注意你幾年了,早就等著這一天。既然這一天到了,你使我的一切期望付諸實施。」

吉里亞諾說:「承蒙誇獎,不勝榮幸。」他掂量著下一句話,知道他要聽什麼,「我一直希望我們將會是朋友。」

唐·克羅斯點點頭,開始解釋他與特雷扎部長達成的協議。如果吉里亞諾幫助「教育」西西里的大眾在下次選舉中規規矩矩地投票,那麼便會找到一條赦免的辦法。吉里亞諾可以像一名普通的公民回到自己的家庭里,不再是一名土匪。作為這項協議的現實證據,特雷扎部長把與吉里亞諾作戰的計畫交給了唐。唐把一隻手舉起來強調他的下一點。「你如果同意,這些計畫將被部長否決。將不再有部隊的征伐和增派1000名武裝警察到西西里。」

唐·克羅斯發現吉里亞諾在認真地聽,但並未對此感到吃驚。他繼續說下去。「在西西里大家都知道你關心窮人。人們會認為你將支持左翼黨派。但是,我知道你信仰上帝,你畢竟是個西西里人。誰不曉得你對母親的忠誠?你真正願意共產主義分子統治義大利?教會將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家族將會發生些什麼?義大利和西西里的年輕人,他們在二戰中打過仗,受到在西西里毫無立足之處的國外信念和政治教義的浸染。西西里人能夠找到他們自己的通往更好命運的道路。你真正想要一個不能容忍市民反叛的最強大的國家?一個左翼黨派的政府將必然要發動強大的攻勢反對我們二人,難道我們不是西西里的真正的統治者?如果左翼黨派贏得了下次選舉,俄國人決定村莊里誰可以去教堂的這一天就會到來。我們的孩子們將被強迫到學校去學習國家高於神聖的母親和父親。那值得嗎?不。每一個真正的西西里人起來捍衛他的家族和他的榮譽,反對這種政體的時候到了。」

唐的話被意想不到地打斷了。皮西奧塔依舊靠著拱廊的牆。他嘲諷地說:「或許俄國人會寬恕我們。」

一股冷風從唐的心裡掠過。但是,他並未對這位目空一切的,留著小鬍鬚的小紈絝子顯露出絲毫的憤怒。他研究了這個人。此時為什麼他要引起別人對他的注意?為什麼他想要唐注意他?唐·克羅斯極想知道,這個人是否可以被派上某種用場。利用他的準確無誤的直覺,在吉里亞諾最信任的這位副官身上他嗅出了一種腐爛氣息。或許這是他的肺病所致,或許是由於頭腦里的玩世不恭。皮西奧塔是一個不可能對任何人絕對忠誠的人,因此也是一個不能被任何人所完全信任的人。在答話之前,唐·克羅斯頭腦里反覆思考著這一切。

「一個外國民族什麼時候幫助過西西里?」他說,「什麼時候有過外國人給西西里人以正義?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他直接對皮西奧塔說,「是我們的唯一希望。既機智又勇敢而且有一種榮譽的自豪感。1000年來,這種人加入了『聯友幫』反對壓迫者,尋求圖裡·吉里亞諾現在為之而戰鬥的正義。現在是我們站在一起保護西西里的時候了。」

吉里亞諾似乎對唐的話語的感染力無動於衷。他故意直截了當地說:「不過,我們一直在為反對羅馬和反對被派去統治我們的人而戰鬥。他們始終是我們的敵人。現在你卻要求我們去幫助他們,信任他們?」

唐·克羅斯嚴肅地說:「目前這個時候與敵人建立共同的事業是正確的。天主教民主黨如果贏得大選,對我們的威脅較小。因此,由他們來統治是我們的目的。還有什麼比這更明確?」他停頓了一會。「左翼分子決不會給你赦免。對此你不要抱有幻想。他們太虛偽,太無情,他們不理解西西里人的特點。窮人當然能夠得到土地,但是,他們能保住他們耕種的糧食嗎?你能描繪出我們的人民在一個合作社裡勞動時的情景嗎?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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