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吉里亞諾的隊伍現在已發展到30人,其中有一些是帕薩坦波和特拉諾瓦的舊屬,還有些是吉里亞諾劫獄釋放的蒙特萊普居民。他們雖然是清白無辜的,可是當局並未放過他們,仍要將他們緝拿歸案,於是他們想,與其孤立無援地束手就擒,不如出來和吉里亞諾一起闖蕩。

4月的一個早晨,陽光明媚。蒙特萊普鎮里吉里亞諾的密報員捎信來說,一個面目猙獰的人,可能是警方密探,在打聽吉里亞諾的消息,詢問如何才能入伙,現在,此人還在鎮中心廣場上等著。吉里亞諾讓特拉諾瓦帶了四個人去蒙特萊普弄清情況。如果真是密探,就將其結果;如果是可用之人,就讓他入伙。

晌午剛過,特拉諾瓦就回來向吉里亞諾報告:「我們把他帶來了,我想槍斃他之前,你也許想見見他。」

吉里亞諾一見到那身穿西西里農民傳統的勞動服裝的大高個,不由大笑起來:「哎呀,老朋友,你的這張臉我是怎麼也忘不了的,你這次帶的不是啞彈吧?」

原是警察下士卡尼奧·西爾威斯特羅。在著名的劫獄事件中,他曾對準吉里亞諾的頭部開過槍。

西爾威斯特羅那張帶著長長的傷疤的臉很是引人注目。不知道為什麼,這張臉對吉里亞諾很有吸引力。吉里亞諾內心對他頗有幾份好感,正是他用行動證明吉里亞諾是不會死的。

西爾威斯特羅說:「我是來入伙的,我會對你很有用的。」他說得很自豪,似乎在贈送一件禮品似的。這也令吉里亞諾感到高興,吉里亞諾便叫他談談自己的情況。

劫獄事件發生後,西爾威斯特羅以玩忽職守罪被送往巴勒莫軍事法庭受審。指揮官對他大發雷霆,扭送之前曾詳加訊問。說來奇怪,下士襲擊吉里亞諾的那一槍令指揮官滿腹狐疑。那一槍未打響是因為那是顆啞彈,指揮官咬定說下士明知那是顆啞彈,卻故意事先把一顆毫無殺傷力的子彈裝在槍里,所以試圖抵抗也僅僅是裝裝樣子而已。西爾威斯特羅肯定參與了吉里亞諾的劫獄計畫,而且士兵的布置調遣也都是為了幫助劫獄成功。

吉里亞諾插話道:「他們怎麼能說你事先知道那是顆啞彈呢?」

西爾威斯特羅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應該知道,因為我是一名步兵軍械士,是這方面的專家。」他的表情又嚴肅起來,聳聳肩,說:「確實是我的疏忽,他們讓我坐辦公室,但我卻放鬆了自己的本職工作。不過我對你是有用的,我可以做你的軍械師,為你檢驗和修理所有的武器,我可以為你妥善保管彈藥,以免發生爆炸事故,我還能改制武器,使他們更適合在山裡使用。」

「再講講你的其他情況吧。」吉里亞諾說。他在對下土進行仔細觀察。這會不會是一個想在他的隊伍中安插內線的陰謀呢?他看得出來,皮西奧塔、帕薩坦波和特拉諾瓦也都是滿腹狐疑。

西爾威斯特羅繼續說道:「他們全是些蠢貨,都變得跟嚇破膽的女人似的。指揮官也意識到,他在兵營中關滿犯人時卻將大部兵力派去接山實在是失策。他們常把西西里當作被佔領的異國他鄉,我常為此與他們爭辯,因而他們對我懷恨在心。巴勒莫當局也想保指揮官——指揮官出事,他們也有責任。如果劫獄事件是由於內部出了姦細,而不是因為劫獄者比他們更勇敢、更聰明,他們會覺得面子好看些。

他們並沒有在軍事法庭上審判我,只是讓我退了伍。他們說今後不會對我另眼看待的,可我知道絕非如此,我再也不會得到一個政府部門的工作。我是西西里人,我熱愛西西里,可我其它事又幹不了,所以我問自己,我這一生還能幹什麼?我對自己說:我要投奔吉里亞諾。」

吉里亞諾派人去伙房給他拿吃的喝的,然後坐下來和他的頭目們商量這件事。

帕薩坦波聲音粗啞,語氣堅定:「他們把我們都當成什麼人了?我看斃了他,把屍體扔下懸崖算了,我們的隊伍里不需要武裝警察。」

皮西奧塔見吉里亞諾又一次被下士迷住了,他深知他的朋友好感情衝動,便小心翼翼地說道:「這很可能是個圈套。即便不是,我們為什麼要冒這個險呢?我們會時時刻刻提心弔膽,總也不能消除疑慮。為什麼不把他送回去呢?」

特拉諾瓦說:「他已知道了我們的宿營地,還見過我們一些人,知道我們的人數,這可都是有價值的情報。」

吉里亞諾說:「他是個真正的西西里人,很有廉恥心,我不相信他會充當姦細。」他看到大家都在笑他天真。

皮西奧塔說:「別忘了,他曾想殺了你。他落入我們手中,一看逃脫無望,便作垂死掙扎,掏出暗藏的武器想殺死你。」

吉里亞諾想,那正是他的可貴之處。他繼而大聲說道:「那不正好證明他是個很有廉恥心的人嗎?他當時是輸了,可他覺得死也不能白死。他來入伙有什麼害處呢?他可以在隊伍中當個普通小兵——我們不會讓他參與我們的核心機密的。我們可以暗中嚴密地監視他,我自己也會小心提防的。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可以考驗他一下,如果他是警方的姦細,他會經不起考驗的。讓他跟著我吧。」

當天夜晚,吉里亞諾告訴他說他現在已是隊伍中的一員時,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讓我幹什麼都行。」他很清楚,吉里亞諾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吉里亞諾決定復活節期間回家看看。皮西奧塔對此竭力反對,他說警察可能會設下陷阱的。西西里的復活節是土匪們傳統的死亡之日。警察深知,濃厚的家族觀念一定會讓土匪們偷偷溜下山來看望他們的親人的。然而,吉里亞諾的密探送來情報稱,指揮官本人將回大陸探親,貝拉姆波兵營有一半警察被准假去巴勒莫歡度節日。吉里亞諾決定,為了保證安全,多帶幾個人去。復活節前一周的禮拜六,他悄悄回到了蒙特萊普。

幾天前就捎話說要回來看看,他母親為他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當天晚上,他就睡在他童年睡過的床上過夜。第二天早上,他母親要去參加晨禱,吉里亞諾便陪她去了教堂。這次他帶了六個保鏢,他們也順便回鎮看望家人,但有言在先,吉里亞諾到那兒,他們必須跟隨左右。

他和母親從教堂出來時,他的六個保鏢以及皮西奧塔正在等他。阿斯帕紐的臉氣得發白,他說:「圖裡,你已被人出賣了。指揮官又從巴勒莫多帶了20人回來抓你了。他們包圍了你的家,以為你在家裡呢。」

猛然間,吉里亞諾對自己的莽撞和愚蠢感到一陣悔恨,他暗下決心,今後絕不能再草率行事了。倒不是因為指揮官和20名警察會把他抓住——即使他在家裡,他們也抓不到他,他的保鏢會從暗中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然後,肯定有一場血戰——而是因為那樣一來就完全破壞了他復活節回家的情緒。耶穌復活的日子不應該是打破寧靜的日子。

吉里亞諾吻別了母親,告訴她回家後向警察坦白承認她和兒子在教堂分了手。這樣他們就無法指控她。他讓她不必擔心,他的手下人槍多彈足,很容易就能脫身,甚至根本打不起來。這些武裝警察是不敢尾追他們進山的。

警察連看也沒看到,吉里亞諾和手下人就悄悄撤走了。當天晚上,在山中營地,吉里亞諾問度西奧塔這是怎麼回事。指揮官怎麼知道他要回家的?誰是告密者?一定要盡一切力量查清情況。「阿斯帕紐,這就是你的特殊任務了,」他說,「有一個告密者,就會有更多。不管花多長時間,花多少錢,你一定要查出來。」

皮西奧塔從小就不喜歡蒙特萊普鎮那位小丑似的理髮師。弗里塞拉是那種憑自己心情給別人理髮的理髮師之一。有時理得相當時髦;有時給你惡作劇,理得怪模怪樣;還有時給理個土得掉渣的農民髮型。他給別人理的髮型不斷變換,並因此自詡是個藝術家。他對地位比他高的人十分熱乎,對地位相當的人卻擺出一副屈尊的架勢。他喜歡用特別惡毒的西西里方式——這是西西里不太好的方面之一——來捉弄孩子,他好用理髮剪夾小孩的耳朵,有時還故意把他們的頭髮剪得特別短,讓他的腦袋光禿禿的,像個圓球一樣。因此,皮西奧塔幸災樂禍地向吉里亞諾報告,理髮師弗里塞拉是警方的密探,他破壞了神聖的保密禁規。顯而易見,復活節那天指揮官發動襲擊並不是漫無目的偶然行動,他肯定得到了圖裡回家的情報。圖裡只提前24小時捎信回家,他又是如何這麼迅速地得到情報的呢?

皮西奧塔利用村中的內線摸清了指揮官24小時之中的一切活動。因為只有吉里亞諾的父母知道吉里亞諾回家的消息,他又漫不經心地問了問他們,看他們是否無意中走漏了風聲。

瑪麗亞·隆巴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她告訴他說:「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連鄰居們都沒告訴。我在家裡做飯,好讓圖裡吃上一頓復活節大席。」

可是在兒子回來的那天早上,吉里亞諾的父親曾到理髮師弗里塞拉那兒去過。老人有點愛面子,兒子難得回蒙特萊普家中來看看,他想讓自己顯得精神點。弗里塞拉給他理髮刮臉,又像往常一樣開起了玩笑:「先生是不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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