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為伊萊·馬里昂送葬的那天早晨,博比·班茨沖著斯基皮·迪爾尖聲喊叫:

「真他媽的荒唐,這也正是電影業的問題所在。你他媽的怎麼能允許出這種事兒?」他把用訂書機訂在一起的一疊材料往迪爾臉前晃了晃。

迪爾看了看這份材料。這是為去羅馬拍攝一部影片所作的空運計畫。「是呀,那又怎麼樣呢?」

班茨怒不可遏。「影片的工作人員全都訂了去羅馬的頭等艙機票……攝製組成員,只有兩三句話的小角色,名演員扮演的小角色,勤雜工,實習生。只有一個人例外。你知道是誰嗎?我們派去控制開支的製片廠會計師。」

「是呀,還是那句話:那又怎麼樣呢?」迪爾說。

班茨憤慨中變得冷靜了些。「根據預算,本片要為參加拍片的所有人的孩子建造一所學校。還要租一艘遊艇,為期兩周。我剛剛仔細讀了副本。有12個演員在影片中或許只露面兩三分鐘。按照日程安排,遊艇只有兩天用於拍片。你現在給我解釋一下:你怎麼能允許這樣做。」

斯基皮·迪爾向他咧著嘴笑。「好的,」他說,「我們的導演是羅倫佐·塔盧福。他非要讓他的人乘坐頭等艙。只有兩三句話的小角色和名演員扮演的小角色,他們之所以寫進了劇本里,是因為他們是專跟電影明星交歡的。遊艇之所以要租兩周,是因為羅倫佐想出席戛納電影節。」

「你是製片人,跟羅倫佐談談。」班茨說。

「我可不行,」迪爾對他說,「羅倫佐出過4部總收入上100萬美元的影片,獲得過兩項奧斯卡獎。我要拍拍他的馬屁,把他扶上遊艇呢。你去跟他談吧。」

對方沒有對此作出回答。按道理,在電影業的等級體系中,製片廠廠長凌駕於眾人之上。製片人負責把各路人馬組織起來,監視預算和劇本的進展情況。但在實際上,電影一旦開拍,導演便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如果他有成功之作的記錄,情況尤其如此。

班茨搖搖頭。「我不能跟羅倫佐去談,在沒有伊萊支持的情況下是不能談的。羅倫佐會叫我滾蛋,我們的片子也就泡湯了。」

「他也沒錯,」迪爾說,「這算什麼,羅倫佐總要從每一部影片中竊取500萬美元。這些人都是這樣乾的。現在平靜下來,以便去參加伊萊的葬禮。」

可就在這時,班茨盯住了另一份經費單。「你們的這部影片,」他對迪爾說,「有一項50萬美元的開支,用以購買中式外賣食品。誰也無法花費50萬元購買中國食品,就連我妻子也做不到。法國食品還差不多。可中國食品行嗎?中式外賣食品行嗎?」

斯基皮·迪爾必須迅速開動腦筋,博比在這一點上把他拿住了。「那是一家日本餐館,賣的是壽司 。這是世界上最昂貴的食品。」

班茨突然平靜下來了。人們總在抱怨壽司。有一家製片廠本是他們的競爭對手,其廠長曾說起領著一位日本投資商到一家專做壽司的餐館吃飯。「兩個人花了一千塊錢,要了他媽的20隻魚頭。」他說。班茨給說動了。

「好吧,」班茨對斯基皮·迪爾說,「不過你還得壓縮開支。下一次拍片時,設法多找些大學實習生。」實習生是無償勞動。

好萊塢為伊萊·馬里昂舉行的葬禮甚至比一個大牌明星的葬禮還更有新聞價值。他受到製片廠廠長、電影製片人以及代理人的尊崇,甚至受到了大牌明星、導演乃至劇本作者的尊敬,有時還受到他們的喜愛。他之所以能激起這種情感,是因為他謙恭有禮,聰明過人,幫他在電影行業解決了許多問題。他還以公平合理而著稱。

在他晚年期間,他是個禁欲主義者,從不沉湎於權勢,不去占初露頭角的女演員的便宜。另外,洛德斯通攝製的巨片比哪家製片廠都多,對於真正製作影片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可寶貴的了。

美國總統派辦公室主任來致簡短的悼詞。法國派來了文化部長,儘管此人一向討厭好萊塢的電影。梵蒂岡派來了教皇的使者,一個年輕的紅衣主教,人長得十分英俊,製片廠紛紛約他扮演些小角色。有一幫日本商業界主管人員奇蹟般地出現了。荷蘭、德國、義大利及瑞典的電影公司的最高決策人,趕來向伊萊·馬里昂表示敬意。

開始致悼詞了。首先是一位大牌男明星,接著是一位大牌女明星,然後是一位A級導演。甚至有一位作家本尼·斯萊,也向馬里昂表示悼念。隨即是總統的辦公室主任。接著,為了不讓人覺得講究排場,電影界兩位最卓越的喜劇演員,拿伊萊·馬里昂的權勢和精明開起了玩笑。最後輪到了博比·班茨、伊萊的兒子凱文和女兒多拉。

凱文·馬里昂稱頌伊萊·馬里昂是一個慈父,不僅對於自己的孩子,而且對於在洛德斯通工作的每一個人,他都是個慈父。他在電影界舉起了藝術的火炬。凱文向哀悼者保證,他將接過這一火炬。

伊萊·馬里昂的女兒多拉發表了最有詩意的悼詞,這是由本尼·斯萊執筆的。悼詞情真意切,娓娓動聽,並以既幽默又崇敬的口吻,讚頌了伊萊·馬里昂的美德和成就。「我愛我父親勝過愛我所認識的任何男人,」她說,「不過我感到很高興,我從來不用跟他洽談。我只需要對付博比·班茨,我能勝他一籌。」

她激起了一陣笑聲,現在輪到博比·班茨致詞了。他心裡是厭惡多拉的笑話的。「30年來,我一直在與伊萊·馬里昂建設洛德斯通製片廠,」他說,「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慧、最善良的人。我在他手下效勞的30年,是我人生最愉快的一段時問。我將繼續為他的夙願而奮鬥。他表示信任我,讓我在以後的五年中主管製片廠的工作,我是不會辜負他的。我不敢指望能趕得上伊萊的成就。他給全世界幾十億人帶來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他跟他的家人以及所有的美國人分享自己的財富和愛心。他真是個天然磁石。」

在場的送葬者都知道,博比·班茨是自己寫的悼詞,因為他向整個電影界宣布了一條重要信息:他在以後的5年中要掌管洛德斯通製片廠,希望大家像以前敬重伊萊·馬里昂一樣敬重他。博比·班茨不再是二號人物,而是一號人物了。

葬禮之後沒兩天,班茨把斯基皮·迪爾叫到製片廠,讓他擔任洛德斯通製片廠廠長,這是他自己原來擔當的職務。現在,他升任了馬里昂的董事長職務。他提供的回報具有很強的誘惑力。迪爾將從製片廠製作的每一部影片中分得一份利潤。他可以批准計畫開支3,000萬美元以下的任何影片。他可以把他的製片公司併入洛德斯通製片廠,作為一個獨立的公司,自己任命公司經理。

斯基皮·迪爾對這優厚的待遇感到驚愕。據他分析,這是班茨地位不牢固的跡象。班茨知道自己缺乏創造性,便指望迪爾來彌補他的不足。

迪爾接受了這份差事,任命克勞迪婭·德利納主管他的製片公司。不僅因為她有創造精神,不僅因為她真正懂得製片工作,而且因為他知道她為人誠實,不會暗中算計他。有她協助,他不用擔心有人在背後搞鬼。另外,這在製片工作中也並非無足輕重,他總是很喜歡跟她在一起,喜歡她的快樂性情。他們兩性關係的事早已得到了妥善的解決。

斯基皮·迪爾一想到以後有多闊氣,心裡不禁喜滋滋的。因為他也是個涉世不淺的人,知道就是大牌明星,有時到晚年也落得半窮不富的。迪爾已經很闊氣了,但他覺得闊氣可以分為10個等級,他只是處於第一等級。當然,他後半輩子可以過著奢侈的生活,但他沒有自己的私人飛機,沒有5幢住宅,維持不了這麼多。他做不到妻室成群,不能做個肆無忌憚的賭徒,不能再離五次婚,不能僱用100個僕人,甚至不能在任何時期為自己的影片籌措資金。他不能收集價錢昂貴的藝術品,不能像伊萊那樣,買一幅莫奈或畢加索的主要作品。可是現在,有朝一日他或許會從第一等級躍上第五等級。他必須幹得十分刻苦,還要十分狡猾,而最重要的是,必須十分仔細地觀察班茨。

班茨扼要地講述了他的計畫,迪爾感到驚訝,這些計畫如此雄偉。顯然,班茨決心在權力世界確立自己的地位。

作為開端,他要與梅洛·斯圖爾特達成交易,讓洛德斯通優先使用梅洛公司所有的人才。

「我能辦成這件事,」迪爾說,「我要向他表明,我可以給他最得意的計畫開綠燈。」

「我特別希望我們能請阿西娜·阿奎坦恩來拍下一部影片。」博比·班茨說。

迪爾心想:如今班茨操縱了洛德斯通,就想把阿西娜拉上床啦。自己作為製片廠廠長,也有自己的王牌。

「我叫克勞迪婭馬上為她寫一個劇本。」迪爾說。

「很好,」班茨說,「你要記住:我自始至終都知道伊萊究竟想幹什麼,可就是幹不成,因為他太軟弱。我們要搞掉多拉和凱文的製片公司。他們總要虧損,再說,我也不想讓他們待在製片廠。」

「這件事你可得小心,」迪爾說,「他們在公司里擁有不少股份。」

班茨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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