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博茲·斯坎內特死後一個星期,阿西娜·阿奎坦恩通過克勞迪婭,邀請克羅斯前去她的馬利布別墅共進晚餐。克羅斯從拉斯維加斯乘飛機到了洛杉磯,又租了一輛轎車,在夕陽快要沉入海洋時,趕到了馬利布別墅區有門衛守著的門房。阿西娜的別墅四周沒有特別的警戒,但仍有一個秘書守在招待所里,查看了他的證件之後才通過蜂音器通知他可以進去。克羅斯穿過長長的花園,向海灘邊的別墅走去。仍是那個瘦小的南美女傭把他領進了海藍色的起居室,太平洋的波濤彷彿就在室外徜徉。

阿西娜正在等著他,看上去比記憶中的模樣更顯美艷。她穿著綠色的外套和便褲,整個身子似乎融入了身後煙波繚繞的海洋。克羅斯無法把自己的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阿西娜擺擺手以示招呼,不是好萊塢明星們慣用的親吻雙頰。她已經準備好了飲料,遞給克羅斯一杯。是埃維昂礦泉水泡酸橙。他們兩個面朝大洋,坐在套有薄荷綠罩子的大椅子里。西沉的夕陽,把點點金色的餘輝灑進了室內。

克羅斯對阿西娜的美貌如此敏感,不得不低下頭來,盡量不去看她。那一頭金色的秀髮,那凝脂般的肌膚,還有那修長的身體懶懶地躺在椅子里的模樣。夕陽的幾點餘輝落進了她那碧綠的眼眸,閃現著陰影。克羅斯內心涌動著一種強烈的渴望,想觸摸她,想挨近她,想擁有她。

阿西娜對她在克羅斯內心激起的感情似乎毫無知覺。她啜了一口飲料,平靜地說道:「我要謝謝你,讓我能繼續拍電影。」

聽著阿西娜的聲音,克羅斯更是心蕩神馳。這聲音既無狂熱的成份,也無親近的表示,卻有著天鵝絨般的圓潤和貴婦人般的自信,聽上去還很親切,克羅斯真希望她持續不斷地說下去。天哪,克羅斯心想,這是怎麼回事?她竟然使得自己魂不守舍,克羅斯禁不住羞愧交加。他依舊低垂著頭,低聲說道:「我原以為只需喚起你的貪慾,就可使你回去工作。」

「我的缺點很多,但不貪財。」阿西娜說。她轉過頭來,不再看著海洋,而是直盯著克羅斯的雙眼。「克勞迪婭告訴我,我前夫自殺後不久,製片廠就撕毀了協議。你只得把影片的所有權交還給他們,只從利潤中分得一定的百分比。」

克羅斯盡量裝得面無表情。他希望能暫時忘卻內心對她的激情。「我想我大概不善於做生意。」克羅斯說。他想給阿西娜造成一種印象:他很無能。

「莫莉·弗蘭德斯親手擬定了你的合同,」阿西娜說,「她是最精明能幹的律師。你不應該輕易讓步的。」

克羅斯聳聳肩。「這是個策略問題。我打算永久地待在電影圈裡,不願意樹立洛德斯通製片廠這樣強勁的對手。」

「我本來可以幫幫你的,」阿西娜說,「我可以拒絕回去參加演出。」

克羅斯大喜過望,阿西娜竟然願意為他這樣做。他考慮了阿西娜的提議。製片廠仍有可能把他告上法庭。而且,他不能容忍自己欠下阿西娜一份人情。隨後。他突然發覺,阿西娜儘管姿容絕世,卻並不意味她頭腦簡單。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克羅斯問。

阿西娜站起身來,走到觀景窗前。夕陽已經沉入海底了,海灘灰濛濛的,海面上似乎倒映著別墅後面的山巒和太平洋海岸公路。阿西娜出神地望著此刻已是深藍色的海洋,那裡微波輕漾,泛起陣陣漣漪。她並沒有回頭,便說道:「我為什麼要那樣做?就因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博茲·斯坎內特。即使他留下一百份遺言,我也不相信他會自殺。」

克羅斯聳聳肩。「人已經死了。」他說。

「不錯。」阿西娜說。她轉過身來,逼視著克羅斯。「你買下那部片子,博茲便很巧合地突然自殺。我懷疑你是兇手。」她神情嚴峻,可看上去依舊光彩照人,以致於克羅斯說話時,聲音控制得不如希望的那樣平穩。

「那製片廠呢?」克羅斯說,「馬里昂是美國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班茨和斯基皮·迪爾也不遜色。」

阿西娜搖搖頭。「跟你一樣,他們明白我對他們提出的要求。他們沒有那樣做,只是把片子賣給你。片子一拍完,他們就不會關心我的死活,但你不是。我知道即便你嘴上說沒法幫我,實際上還是會幫我的。當我聽說你買下片子時,我就預料到你下一步要幹什麼,但是我必須承認,我不曾料到你幹得如此聰明。」

冷不防,她朝他走過來,克羅斯便從椅子里站起身來。阿西娜抓住克羅斯的雙手。他能聞到她身上的芳香,感受到她的呼吸。

阿西娜說:「這是我一輩子做過的唯一一件壞事。使得別人犯下謀殺的罪行。太可怕了。如果我自己能那樣做,我會覺得自己更有出息。但是我做不了。」

克羅斯問:「你為什麼認定我會幫你?」

阿西娜說:「克勞迪婭跟我談過好多有關你的情況。我知道你是什麼人,但是她太天真,到今天也沒醒悟過來是怎麼回事。她當你只是一個神通廣大的能人。」

克羅斯不由得警覺起來。阿西娜試圖引誘他承認自己的罪行。即使在牧師跟前,甚至在上帝跟前,他也不會這樣做。

阿西娜說:「還有你盯著我的神情。很多男人都用那種眼光盯著我。我並不是自誇,我知道我長得很美,從孩提時候起人們就這樣告訴我。我也知道我擁有一種力量,我從沒有弄清楚這是一種什麼力量。我並不歡喜有這種力量,但是我常常利用它。人們稱之為『愛』。」

克羅斯抽出自己的手。「你為什麼如此害怕你的前夫?就因為他會毀了你的前途?」

一瞬間,阿西娜眼冒怒火。「不是因為我的前途,」她說,「也不是出於害怕,雖然我知道他會殺了我。我有更充分的理由。」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有辦法讓他們把片子還給你。我可以拒絕回去演出。」

「不用了。」克羅斯說。

阿西娜笑容滿面、眉飛色舞地說:「那我們兩個就上床吧。我發現你很有魅力,我相信我們會很開心的。」

克羅斯最初的反應是憤怒,她竟然以為可以收買他;她分明是在演戲,使用女人特有的伎倆,就如一個男人會使用暴力。但是真正讓克羅斯很不自在的是,他聽出阿西娜的話裡帶著一絲嘲弄。嘲弄克羅斯殷勤的騎士作風,把他的真摯愛情貶成簡單的性慾衝動。彷彿她想讓克羅斯知道,克羅斯對她的愛情如同她對克羅斯的愛情,都是假的。

克羅斯冷冷地說:「我同博茲談了很長時間,想和他達成交易。他說你們結婚那會兒,他每天跟你上床五次。」

看著阿西娜震驚的神情,克羅斯很是得意。阿西娜說:「我沒數過,不過次數確實很多。那時我18歲,非常愛他。到如今,我卻想要他去死,很滑稽,是不是?」她雙眉緊鎖,過了一會,又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還談了什麼?」

克羅斯嚴厲地盯著她說:「博茲把你們之間可怕的秘密告訴我了。他聲稱你自己說,你逃出家那會兒,把孩子埋在沙漠里。」

霎時間,阿西娜的臉變得毫無表情,綠瑩瑩的雙眸也黯淡下來。這天晚上,克羅斯頭一次覺得阿西娜不可能是在演戲。她臉如死灰般慘白,沒有演員能演到這種程度。阿西娜喃喃地問道:「你真的相信我殺了自己的孩子?」

「博茲說那是你親口告訴他的。」克羅斯說。

「我確實對他這樣說過,」阿西娜說,「我再問你一遍。你相信我殺了親生骨肉?」

沒有比譴責一位美貌佳人更於心不忍的事了。克羅斯知道假如自己照實回答,便會永遠失去阿西娜。他突然伸出胳膊,輕輕地抱住了阿西娜,說:「你太美了。像你這樣的美人不會做出那種事。」即便鐵證如山,男人們永遠看重的仍是花容月貌。「不,」克羅斯接著又說,「我不相信你做了那種事。」

阿西娜後退一步,掙脫他的懷抱。「即便我對博茲的死負有責任?」

「你與此事沒有任何牽連,」克羅斯說,「他自殺了。」

阿西娜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克羅斯。克羅斯握住她的手,問:「你以為我殺了博茲?」

阿西娜笑了,她終於認識到該如何表演這齣戲。「不,就像你不相信我殺了親生骨肉一樣。」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他們已經互相宣布了對方的清白。阿西娜拉著克羅斯的手,說:「現在,我去給你準備晚餐,然後上床就寢。」她把克羅斯領進了廚房。

這齣戲她不知演過多少次,克羅斯恨恨地想。美麗的皇后像一個普通女人那樣,履行家庭主婦的職責。他看著阿西娜下廚。阿西娜沒系圍裙,一招一式非常在行。她一邊同克羅斯閑聊,一邊切蔬菜,準備好平底煎鍋,又擺好餐桌。她握著克羅斯的手,拂過他的身體,同時遞給他一瓶葡萄酒,讓他打開。剛過半小時,餐桌上已經擺滿了食物,克羅斯讚歎萬分地端詳著,這些都讓阿西娜看在眼裡。

阿西娜說:「我剛出道時演過一個女廚師,便到學校學會了這門手藝。一位評論家寫道:『一旦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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