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早春的明媚晨光給殘破的城市塗了一層金黃色調。當它們映照在紅色的斷壁上時,紅黃二色交相輝映,光彩奪目。碧藍的天空猶如帷幔直落九天,遮掩了危樓的醜態。

耶金的女兒手推著淡黃色嬰兒車,小心的臉上顯得自豪而幸福,同時也表露出憂慮和悲哀、她的湛藍色童裝恰與蔚藍的天空渾為一體。耶金在她身旁邊走邊看,分享著她的喜悅,同時沉浸在這個不平凡城市漫長嚴冬後的蘇醒之中。

幾節有軌電車穿過街道叮噹作響,為金色的早晨增添了悅耳的鈴聲。到了麥茨大街。耶金遠遠看到莫斯卡和朋友們正往吉普車上裝東西,而海蓮就站在旁邊的樹下。到了他們附近看到利奧和埃迪是在幫莫斯卡搬東西。手提箱和包裹里塞滿了衣服,木箱里滿是罐頭食品。旁邊還有個正是他耶金為他們搞到的小煤爐。

耶金拍著女兒的肩說:「吉斯萊,把車推到他們的眼皮底下,嚇嚇他們。」小女孩高興得笑著加快了步伐。海蓮首先看到他們父女倆。耶金聽到她歡喜地叫了一聲,隨後笨拙地疾步走來迎接他們。

「你看它怎麼樣?」耶金得意地問她,「它象我說的那樣好吧?」

「啊,太美了!耶金,它太漂亮了。」海蓮驚喜地叫著。看到她瘦削、安詳的臉喜氣洋洋,耶金完全被感動了。他又看了看嬰兒車。是啊!它是漂亮。四周飄著彩穗象個賽車,米色油漆看起來可愛,停著的地方周圍一片嫩綠,而上方又是蔚藍的天空。

「我女兒,吉斯萊,」耶金說,「她要親自把它推來。」小女孩腦腆地點著頭。海蓮費勁地跪下,寬鬆的大衣在地上摺疊起來。「非常感謝,」說著又去吻小女孩的面頰;「幫我把它推到我的新家好嗎?」孩子點了點頭。

莫斯卡從吉普那邊走過來。身上穿的舊卡鞏布制服滿是裙子。「等等我再付你報酬,耶金,」說著又膘了小車一眼。「我們要搬到庫弗斯坦大街。你和海蓮一起推著車走過去好不好?我們裝好東西馬上就到。」

耶金連聲說道:「可以,當然可以。」他興奮地脫帽向海蓮致意。並用德語說:「親愛的女士,可以陪您嗎,」海蓮微笑著挽起他早已伸出的胳膊。他們讓吉斯萊推著車走在前面。

和煦的春風迎面撲來。花草的清香沁人心脾。海蓮邊走邊解開大衣。耶金看到大衣在她胸前敞開,內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滿足和傷感。自己的妻子死了,女兒失去了母愛。現在又走在敵人情婦的身邊。他想,如果海蓮屬於他,生活又會是怎樣一種情形啊!他和女兒能夠享受她的溫柔和摯愛。現在她身上的新生命也就是他們倆的了啊!如果海蓮屬於他,又有現在的良辰美景,生活會顯得多麼甜蜜,他內心的憂傷和恐懼也會一掃而光,吉斯萊也會享受到安全感;想著想著,吉斯萊轉過身來對他們報以微笑。

「她看起來好多了,」海蓮說。

耶金搖了搖頭。「今天我就要把地帶到農村去,在那兒呆上一個月。這是醫生的囑咐。」耶金放慢腳步,惟恐吉斯萊聽到下面的話:「我想她病得不輕。整個冬天她的情況都不好。」

吉斯萊已經遠在他們的前面。手推著車走在燦爛的陽光里。海蓮又去挽著耶金。他接著說:「我必須把她從廢墟中帶走。滿目瘡痍總使她想到母親的慘死,我要把她帶出德國。」他猶豫了一下才又平淡地說:「醫生講她會精神失常。」他的漫不經心表明他不相信醫生的診斷。

吉斯萊在一片樹影前停下等著他們,似乎她害怕一人走在樹影里。海蓮想先到女孩面前,便走在耶金前面。她輕快地問吉斯萊:「你願坐在車裡嗎?」小姑娘點頭同意。耶金扶她上去,讓她的兩條長腿在邊上懸著。海蓮推起車笑道:「嗬,我有了個多麼大的嬰兒!」說著又搔搔女孩的下巴。她想推著車跑,加快速度使孩子高興。但她太不靈活,跑不起來。吉斯萊雖沒有放聲大笑l,臉上卻露出笑容,而身邊發出的聲響也恰似笑聲。

來到庫弗斯坦大街,他們看到一長排白色石房連成一串。海蓮走到第一家房屋前停下。一段水泥小道一直鋪到門口。她喊道:「桑德斯太太!」一個女人隨聲出現在開著的窗前。她面容憂傷、嚴肅,頭髮梳得一絲不亂。從上半身便知,她穿著黑色喪服。

「請原諒我大喊大叫,」海蓮歉意地笑著說。「我現在行的太不便了。請把鑰匙扔下來好嗎,他們一會兒就到。」那女人轉過身去取鑰匙,隨後轉過來從窗戶把鑰匙扔到了耶金早已伸出的手裡。隨即便返身回了房間。

耶金說:「唉;你們在她這兒住,會有麻煩吧!她看起來太正經。」

他意識到自己失言,感到很尷尬!立即住了口。但海蓮卻笑了起來。」那女人很好,會理解的。她不久前失去了丈夫,是死於癌症。所以她現在有兩間空房。由於男人的病,房租特別便宜。」

「你是怎麼弄到這樣好的房子的?」耶金問她。

「我從地區房產管理人員那兒得知的,」海蓮笑道。「不過我先送了他五包香煙當見面禮。」他們彼此會意地笑笑。

耶金看到車滿裝著物品正沿街開過來。利奧象往常一樣沖著人行道上的樹剎了車。莫斯卡從車上跳下,埃迪和利奧也從前門走下車來。他們開始往屋裡搬東西。海蓮在前面引路。待她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棕色大包,順手遞給了耶金。「十條,」她說,「可以吧?」耶金點了點頭。吉斯萊正靠在嬰兒車上,海蓮又走近她,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把巧克力遞給孩子,又說:「謝謝你送來這麼一個漂亮的車子。寶貝兒生下後你還會來看我嗎?」吉斯萊點頭同意,隨手把巧克力遞給了耶金。耶金為了讓女兒拿在手裡吃起來方便,把整塊掰成了碎塊。海蓮目送他們沿著庫弗斯坦街走回去。耶金停下來抱起女兒,她把棕色紙包在父親肩上放平扶著。海蓮轉過身走進樓房,爬樓梯走回二樓。

二樓一套四個房間:兩間卧室、一間起居室和一間小廚房。可想而知,莫斯卡和海蓮佔有一間小一點的卧室和小廚房。特殊情況可以使用起居室。桑德斯夫人住了間大卧室,把煤爐放在起居室里做飯。

海蓮看到莫斯卡,利奧和埃迪都在等著她。小桌上有兩瓶可口可樂和兩杯威士忌。手提包和其它剛搬來的東西零亂地堆放在卧室里。桑德斯太太在兩扇窗戶上都掛了漂亮的藍花窗帘。

莫斯卡端起面前的杯子,海蓮和利奧也拿起他們的可口可樂。埃迪已經喝完他的威士忌,停下來等他們。

「為我們的新居乾杯!」海蓮提議道。埃迪·卡辛看到海蓮喝了點可口可樂就打開手提包把她的衣服扔到一個赤褐色梳妝台上。

他從未勾引過海蓮,儘管曾「多次在莫斯卡的房間里與她單獨呆過。他先是迷惘,後又想到一部分原因是海蓮從沒給他過機會。她從未靠近過他,或者說無論言語還是身體她都沒有使他有過可乘之機。她從不賣弄風情。言行舉止完全出於自然,不讓人有任何非份之想。另一部分原因是他怕莫斯卡。他也清楚這種畏懼是很深蒂固的。早聽說過莫斯卡六親不認,還從小分隊其它人那兒聽說過莫斯卡過去打架的事。莫斯卡曾與一個中土幹了起來。為此,他被送到平事法庭;但後來又逃脫了。中士傷勢嚴重,不得不送回國醫治。但這可能是傳言,未必可信,也許只不過是謠言。總的說來,他根木不把誰放在心上。對人缺乏興趣,以致使人對他感到畏懼。埃迪心想:他的朋友有我、利奧、沃爾夫和戈登。不過也許我們自以為是他的朋友。如果我們明天死了,他才不會介意呢!「那個小車,」海蓮突然叫道,「你們把它放哪兒了?」他們都笑了。利奧雙手拍著頭用德語說:「上帝,我把它忘在街上了。」

但莫斯卡慌忙說:「在小屋裡,海蓮、在那個廚房裡。」埃迪想,他甚至不願看到她為一個玩笑而著急。

海蓮走進廚房,利奧一口氣喝完可口可樂,「下周我要去紐倫堡,」他說,「他們要我為那些在布肯瓦爾德當過衛兵和軍官的傢伙作證。起初我說不去,但後來他們說某某醫生也是被告。那傢伙曾常常對我們說,我在這兒不是給你們治疼治癢的,也不是為你們保命的,我的工作是要保證你們每天都能幹活。那個雜種別想聽我為他說幾句好話。」

莫斯卡把酒杯斟滿,又給利奧一瓶可口可樂。「我要是你的話,乾脆把那些雜種都給宰了。」

利奧聳聳肩。「我不想這麼干。現在我對他們只有鄙視不再感到痛恨了。我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只想離開這兒。」說罷喝了一大口可口可樂。

「我們會在營房想你的,沃爾特,」埃迪說。「你想你會喜歡德國佬的生活方式嗎?」

莫斯卡聳了聳肩;「都於樣吧!」他給埃迪斟滿酒又說;「快走吧,埃迪,喝了這杯給我走,我不想讓你把我的新房東給嚇壞了。別再喝了。」

埃迪·卡辛嚷道:「我又要開始受限制了,」我妻子要從英國帶著孩子來。我的家人要來陪伴我啦。」

莫斯卡搖著頭說:「可憐的女人。我本以為她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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