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距弗蘭西斯·肯尼迪的第二任總統就職典禮只剩下兩個星期的時間,戴維·詹特尼開始變得無所事事。加利福尼亞常年不斷的溫暖的陽光、美麗的海灘、月光,以及隨處可見的人們富得流油的面孔,這一切使戴維覺得他快要淹沒在這甜蜜蜜的氣氛中了,卻仍然一事無成,但他也不想回到猶他的家中去,他受不了日回目睹他父母那股傻乎乎的快活勁兒。

艾琳搬過來和他住在了一起,她想省下房租錢到印度去一趟,到一個印度教教長麾下取經學習,她的一幫朋友正傾其所有想包租一架飛機,她準備帶著她的小兒子坎貝爾一道加入他們的行列。

她告訴了戴維她的計畫,戴維不禁愕然。她壓根兒沒有問他她是否可以和他住在一起,而是伊然覺得她有權這樣做,因為事實上他們現在每周見三次面,看電影、做愛,她覺得這麼做理所當然,就好象戴維是她的那些加利福利亞時常搬在一起住的老朋友中的一個一樣,她把他看成是另一個老夥計,這麼做不是為了邁向婚姻而要花招,而是更象一個朋友之間的隨意的舉動。她並未意識到她這一舉動給戴維帶來的影響,他的生活被打亂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成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最使戴維感到吃驚的是艾琳計畫把她的小兒子也帶到印度去,艾琳是個絕對自信的女人,敢於在任何世界中闖蕩,而且總是相信命運會待她不薄,戴維可以想像得出那個小男孩在加爾各答和成千上萬貧疾交加的人一樣睡在待頭的情景。有一次他惱火地告訴她,他真不明白,一個滋生了世界上最貧困的數億人口的宗教,還有什麼理由值得去相信,她回答說,這一世怎麼樣並不重要,因為來世會有更多更好的報應。

艾琳處置她兒子的做法讓戴維·詹特尼感到十分驚奇,由於她自尊心強,不願意老開口,所以她常常帶著小小的坎貝爾參加她的政治會議,有時幼兒園出於某種原因不開的話,她甚至帶著她的小兒子去工作。

毫無疑問艾琳是個慈愛的母親,可在戴維看來,她對母親一職的態度令人大惑不解,她不象一般女性那樣注意保護孩子免受傷害,或關心孩子的心理成長,她對待她兒子就象對待一個寵物,比如說一條狗或一隻貓一樣,似乎並不是關心孩子的感覺或思想,她拿定主意不能因為做一個孩子的母親而在任何方面約束她的生活,母親一職不是枷鎖,她要保持自由。戴維想她真是有點乖戾。

但她是個漂亮女人,而且當她心思集中在性愛上時,她很狂熱,戴維喜歡和她在一起,她在日常生活中的種種瑣事上也很精明能幹,也確實不惹什麼麻煩,所以戴維讓她搬了進來。

有兩個後果是他完全沒有料到的,其一是他變得越來越窩囊;其二是他喜歡上了坎貝爾。

在他準備讓他們搬進來之前,他先買了一個大箱子把他的槍支、彈藥和擦洗工具都鎖了起來,他可不想讓一個五歲的小孩偶爾摸到他的武器。不知怎地,戴維·詹特尼現在收集到的槍支足以把一個綠林好漢武裝得威風凜凜:兩桿自動步槍,一把手提式機槍,以及一堆手槍。其中有一柄小巧玲瓏的雙口徑小手槍,被他裝進一個皮套里,看起來象一隻手套,平時他把小手槍裝在上衣口袋裡,到晚上就把它壓在床底下。在艾琳和坎貝爾搬進來之前,他把這橋小手槍也和其他槍一起鎖了起來,他在箱子上裝了一把保險掛鎖,這樣即使小孩發現鎖開著,他也弄不明白怎麼打開箱子。艾琳是另一回事,並不是他不相信她,而是她太乖戾,乖戾和槍支是不相容的。

他們搬進來那天,詹特尼給坎貝爾買了些玩具,以免小孩讓他太分心。那天晚上,艾琳準備睡覺,她在沙發上給小孩鋪上毛毯,放好枕頭,給他脫衣服、洗浴,換上睡衣。詹特尼看見小孩打量著他,眼裡有種慣常的厭倦、冷漠,有一點點害怕,而且還似乎稍微有點習慣性的困惑,這一瞬間,詹特尼把小孩的眼神翻譯了出來,作為一個小不點男孩,他知道他爸爸、媽媽要把他遺棄在一邊,好在他們自己的床上做愛。

他對艾琳說:「喂,我在沙發上睡,你和小孩一起睡吧。」

「別犯傻了,」艾琳說,「他木介意。是吧,坎貝爾?」

小男孩搖搖頭。他幾乎不說話。

艾琳得意地說:「他是個勇敢的孩子。是吧,坎貝爾?」

這時戴維·詹特尼覺得恨死她了,他竭力剋制住,然後說:「我得寫點東西,可能會挺晚。我覺得頭幾個晚上他應該和你睡在一起。」

「如果你得工作,那好吧。」艾琳愉快地說。

她朝坎貝爾伸出手,孩子從沙發上一蹦才撲到了她身上,把頭埋在她懷裡,她對他說:「你不和你的詹特尼叔叔說聲晚安嗎?」說這話時她嫵媚地朝戴維一笑,而戴維理解這是她自我解嘲的一句話,一句真誠的空話,是在婉轉地告訴戴維她感激他周到的考慮他是含蓄地向他說明,在過去她和她的其他情人在一起那些酸甜苦辣的日子裡,這一直是她介紹她的孩子的方式。

小男孩一直把頭埋在他媽媽的懷裡,戴維輕輕拍拍他,說:「晚安,坎貝爾。」孩子抬起頭,眼睛盯著詹特尼,這是一個小孩子所特有的詢問的目光,純粹是對闖入他的世界之中的一個陌生物體的留心的打量。

戴維覺得一震,好象小孩的眼神讓他感到生畏,他注意這孩子有張與他小小年紀不相稱的優雅的臉,這是不尋常的,寬寬的額頭,熠熠發光的褐色眼睛,一張堅毅、甚至可以說有點嚴厲的嘴。

坎貝爾朝詹特尼笑一笑,這一笑產生了神奇的效果,整張臉上顯出十分信任的神色,他伸出一隻小手拍拍戴維的臉,接著,艾琳把他帶進了卧室。

過了一會兒她又出來,吻了一下戴維,「謝謝你想得這麼周到。」她說,「我們是不是先快點干一把,然後我再進去。」說這話時她沒有任何挑逗的舉動,這僅僅是友好姿態。

想到正在卧室里等著他媽媽的小男孩,戴維說:「不。」

「那好吧。」她愉快地答應著,走回了卧室。

接下來幾個星期,艾琳一直瘋瘋癲癲地忙個不停,她自願找了一份差事,加入當地鼓動支持選舉弗蘭西斯·肯尼迪連任總統的競選活動——她是肯尼迪忠實、堅定的信徒,儘管報酬很低,她每天晚上要工作很長時間。她常常津津樂道,談論肯尼迪的社會改革計畫,他同美國富豪階級的鬥爭,以及他改革法律制度的努力。戴維想,她一定是暗自愛上了肯尼迪的漂亮的外表,被他富有魔力般的聲音給迷住了,戴維相信,她之所以到競選中心賣力氣,與其說出於政治信仰,更不如說出於她對肯尼迪昏頭昏腦的迷戀。

艾琳搬進來三天之後,戴維路過聖摩尼卡的總部,發現她已在操作一台電腦工作,小坎貝爾睡在她腳下的一個睡袋裡,但戴維看見他眼睛大睜著,顯然是醒的。

「我帶他回家,上床睡覺。」戴維說。

「他沒事兒。」艾琳說,「我可不想占你的便宜。」

戴維把坎貝爾從睡袋中拉出來,孩子穿著衣服,卻赤著腳,他捏著小孩的手,孩子的皮膚溫暖、柔軟,這個時候他覺得很高興。

「我帶他去吃義大利餡餅和冰激凌,行吧?」戴維對艾琳說。

她忙著她的電腦活兒,「別慣壞他,你不在的時候,他會自己從冰箱拿酸乳酪吃。」

她抽出片刻寶貴的時間朝他笑笑,接著親了坎貝爾一下。

「要我等你嗎?」他問。

「幹嘛?」她說,很快又說,「我會很晚。」他牽著小孩的手,走了出去,然後開車到蒙大拿大街,停在一家義大利小飯館的門口。他看著坎貝爾吃,坎貝爾狼吞虎咽地吃了一整塊餡餅,吃得津津有味,比他往常的飯量大多了,這使戴維感到高興。

回到公寓里,他把坎貝爾抱上床,看著他自己脫掉衣服,換上睡衣。戴維自己在沙發上鋪上被褥,然後把電視音量擰小,看了起來。

電視節目中充塞著大量政治報道和採訪,弗蘭西斯·肯尼迪好象佔據了每一個電視頻道。戴維暗自承認這個人在電視上確實是身手不凡,他幻想自己也能成為肯尼迪這樣的高大人物,你可以看到他背後鐵青著臉四處搜尋的特工們,他多麼安全、多麼富有、多麼受人擁戴。戴維常常幻想自己就是弗蘭西斯·肯尼迪,羅斯瑪麗愛上了他,他還想起了豪根和吉布森,他們都會到白宮和他共進晚餐,羅斯瑪麗會興奮地和他談個不休,撫摸著他的膝蓋,訴說她內心的衷腸。

他想到艾琳,想到他對她的感受,意識到她對他是一種迷惑,而不是迷戀,縱然她很開朗,但實際上她對他完全是封閉的,他永遠不會真正愛上她。他想到坎貝爾,這個名字是按照以寫神話作品而出名的作家約瑟夫。坎貝爾的名字起的,小男孩坦蕩無邪,有著那麼一副優雅的面孔。

坎貝爾現在叫他詹特叔叔,常常把他的小手放在他的手裡,詹特尼也樂於這樣,他喜歡小孩純樸友愛的觸摸,艾琳從來不這麼做,在他們搬過來這兩個星期時間裡,只有對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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