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女人

飛機搖擺不定,起初我還以為是儀器表出問題了,因為機體結冰後的儀器都不可信了嘛。我和格雷一臉茫然,一時不知要如何操作,在這樣升上去還不得到外太空去了。尤其在這種高度,以及上升的速度下,連氧氣都沒有了,誰都不敢再摘氧氣面罩,一個個都坐在位置上,等待未知命運的降臨。

緊接著,飛機響起了巨大的砰砰聲,聽起來就有人在敲門。當然,這麼高的地方肯定沒人敲門了,應該是外面有東西打到飛機上了。由於機身外面包裹了冰霜,又是在黑夜裡,我們都看不到外面的情況。直到擋風玻璃上的冰霜被震得脫落,我們才看到外面的情況。原來飛機遇到了強烈的上升氣流團,因而被迫提升了萬米,現在外面不是雨就是冰雹,瘋狂地敲打C-47。

我明白,無論多麼強勁的上升氣流,終有結束的時候,可現在就是要控制飛機不被卷到別處去。以前有戰友也遇到過,有被氣流卷到廣西,也有直接被卷到珠峰去的。格雷想要控制飛機,麻煩的是在這樣的風速下,定向儀完全失效。伴隨強勁上升氣流出現的,往往還有下降氣流和猛烈的側風。如果沒能脫身,到時候迅速被迫下降,極易與雪山撞機,或者直接墜落到地面上。

格雷已經儘力了,唯一能做的就只要祈禱上帝的憐憫,我們四個中國人也無計可施,上帝可不會保佑中國人。都知道,駝峰的地形和天氣才是最大的殺手,「零式機」與其比較就差遠了。我渾身都濕透了,就像從水裡爬出來的一樣,其他四個人也好不到哪兒去。C-47不是密封艙,我們感覺戴氧氣面罩都沒用,正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了,下降氣流就出現了。

這時,黑夜裡的C-47如同一顆巨石,從天而降,而且是垂直降落,飛機完全不受控制了。我臉上全是瀑布般的汗水,沒來得及擦掉,艙內爆出一聲「噗」響,C-47就傾斜側身往下墜。從上萬米的高空墜落,人肯定受不了,還要在這時候操縱飛機,那是難上加難。我勉強看了高度表一眼,下降速度超過了每分鐘3000英尺,不消一會兒就真的在劫難逃了。

後艙不知道是不是被冰雹砸穿了,我聽到乒乓的碰撞聲、翻倒聲,還有一股股灰塵的味道鑽進鼻子里。我急忙回頭看,艙內塵土瀰漫,每個人的臉上像塗了一層灰粉一樣。陀螺羅盤、地平儀沒有讀數了,終於在格雷和我的努力下,空速表指針變慢了,並能顯示現在的時速是每小時40英里了。

飛機控制住了!

當一切穩定,我才發現飛機就在一座雪山的山頭旁,如果繼續下降,非得撞個粉身碎骨。這時的飛機如同一片枯葉,在夜空慢慢飄著,已經經不起任何摧殘了。格雷把側身的飛機放平後,我才發現後艙的油桶散開了,胡亮見狀就與張一城去重新綁好。脫掉面罩的韓小強對著話筒連續呼叫,試圖聯繫剛才求救的戰友們,同時眼睛熱得發紅了。

我們心知肚明,就算沒遇到那三架「零式機」,戰友們也很難逃出天氣的魔掌。雖然剛才天氣很好,但駝峰航線上本來就變化多端,有可能前一秒還出太陽,下一秒就刮暴風雪了。我們都與地面導航站失去聯絡,一切只能靠自己,這時候不會有人出來營救我們的。好不容易,無線電定位儀大幅度翻轉,我依稀辨別出方位,可不由得吃了一驚,現在就居然在喜馬拉雅山的北坡範圍內了。

今晚先飛了近一小時,儀器全部失效後又飛了很遠,那時肯定離昆明很遠了。剛才又被上升氣流掀起,在高空急速翻滾了一會兒,然後又被下降氣流拉下來,C-47是有可能被卷到這個位置的。所幸飛過喜馬拉雅山脈後,天氣和地形會比較好,不像現在每一秒都是痛苦的煎熬。可喜馬拉雅才是駝峰航線里最危險的一段,能不能活著到達,往往都取決於這一段航線的情況。

當胡亮和張一城綁好散開的油桶,又走到座位旁,韓小強就忽然問:「這次飛行任務里有女飛行員嗎?」

我聽到這句話,回頭答道:「沒有!怎麼這麼問?」

韓小強愣了一下子,然後答道:「奇怪了,我怎麼接收到一個女人的求救信號?」

我們的飛機用的是甚高頻第四頻道,工作頻段不一樣的話,那就接不到其他頻道的信號。韓小強既然能收到信號,那就說明那個女人用的頻段與我們一樣,應該就是在飛機上呼救的。可我想來想去,都不記得有女飛行員,也沒有搭載女性去印度那邊。我一想,就馬上聯想到三個月前失蹤的楊寧會不會還活著,畢竟女飛行員很少,極可能是她在求救。

張一城首先質疑耳機是否在飛機顛簸時壞掉了,聲音因此失真,男人的聲音就變成了女人的聲音。韓小強承認這有可能,但失真後的聲音能聽得出來,這完全就是柔和的女聲。胡亮為了確定,於是走過去,戴上韓小強遞過來的耳機,仔細聽了一會兒。胡亮點頭承認,耳機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不會有錯。張一城不信,又過去聽,當他都不得不承認後,我們才相信真有一個女人在求救。

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很想過去聽一聽,如果是楊寧的聲音,我一定能聽得出來。可惜我脫不開身,只能不停地回頭,迫切地想通過他們的描述來判斷那女人是不是楊寧。可是,根據韓小強當時的描述,那女人的口音是陝北一帶的,而楊寧是青島人。如此看來,那女人並不是楊寧,可我也不記得女飛行員里有哪個人是陝西過來的。

女人求救的原話是:救命啊,額在一個雪谷里,飛機掉下來啦!額不知道現在在哪兒,有人聽得見嗎?快來救額,飛機外面有怪東西,死了好多人啦。

女人說話像子彈似的,聽得出她很害怕,可韓小強對話筒喊了幾句,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不知道是我們的話筒壞了,還是那邊收不到信號。持續了幾分鐘,女人的求救聲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三聲槍響。最後,耳機里恢複了平靜,聽不到任何人聲了。韓小強又試著聯繫其他友機,想問一問有人收到這樣的信號嗎,可一無所獲。

既然女人是存在的,那很可能就是其他13架飛機里真的有女人。只不過她身份特殊,或者要執行什麼秘密任務,因此我們沒被告知。這種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按理說有人求救了,我們就要去營救,可現在我們都自身難保。韓小強分析,女人的呼救不專業,肯定不是隨機報務員,也不是飛行員。甚高頻有時能夠收到幾千英里外的信號,我們就算想飛過去,燃油也不夠用。

不過女人提到了「雪谷」,那可能真的就在喜馬拉雅山一帶,但這一帶的範圍實在太大了,我們不可能每一處都搜索一遍。除非女人事先報告了具體方位,以及附近的特徵,顯然這個女人連呼救都不會。胡亮把事情翻譯給格雷聽,格雷擺手不幹,這時候去救人等於自殺。關鍵是這個女人來歷不明,又沒報任何信息,無法確定她搭載的飛機是我方的。

韓小強滿臉擔心:「如果真是機密的重要人物,我們不就錯過了,幹嘛不試一試?」

我回頭道:「小強,我也想救人,可在喜馬拉雅山怎麼降落,這裡又沒機場。」

張一城覺得這個問題荒謬,於是輕笑道:「要想降落那就只能墜機,下面都是我們兄弟的英魂,你這麼著急去陪他們,我可不想。」

胡亮心細,回憶女人的求救內容時就說:「那個女人說『外面』有奇怪的東西,死了很多人,這麼說來她肯定是在飛機里發出求救信號。這一帶太亂了,山裡面有些地方几千年、幾萬年都沒人去過,誰知道有什麼怪東西。剛才你們都聽到了吧,那三聲槍響?只要不是傻子,誰都知道在雪山裡千萬不能製造巨響,否則雪崩出現,還能往哪裡逃?」

我心說這話沒錯,那個女人縱使求救不專業,但依身處的地理環境來看,她應該能夠明白雪谷里不能開槍,除非遇到了非開不可的緊急情況。胡亮接下來分析,女人是在飛機里發出求救信號,那飛機就可以當暫時性的避難場所。如果遇到雪谷里的狼群等野獸的襲擊,完全可以用飛機抵擋,不至於要用槍來自衛。

張一城冷冷道:「那你老胡的意思,是說她見到妖怪了?現在不是危言聳聽的時候,能不能講點科學,你當我沒文化啊!」

胡亮坦言:「我只是根據情況猜測,沒說有妖怪,那你說說看,到底怎麼了?」

張一城不以為然地說:「猜測管個屁用,能猜得對嗎,我不猜!」

信號斷掉後,韓小強連續試了幾分鐘,我看他又開始出現高空缺氧的狀況,趕緊提醒他戴上面罩,別去聯繫那個神秘的女人了。就算我們找到那個女人的位置,也不可能去救她,只能聯繫地面導航站,讓那幫人來想辦法。不過,我們一直聯繫不到地面導航站了,想來還處於關閉中。格雷和我想的一樣,他用英文說在雪山裡降落,成功幾率太小,即便成功了,到時候也沒有地方讓飛機助跑升空。

C-47脫離了強風暴後,艙內的溫度漸漸回升,除冰機已經能夠解決機身結冰問題了。我遞了兩瓶酒精給胡亮,讓他和張一城把後艙的冰霜抹掉,至少要讓我們通過擋風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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