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聊齋

中午,我很快吃飽了午飯,沒能抽時間去和王小龍談心。吃完了,我和劉琴還要去扎一些紙花,用來給肖氏冥婚當點綴。武陵春和歐陽新也閑不了,他們午飯沒吃就去莫家打掃,把死氣清洗掉,免得冥婚過後,死者會留戀生前的東西不肯離去。

這種活很無聊,比教書還無聊,可又推不掉。村民總以為老師念過書,就跟超人差不多,沒有不會的,恨不得生孩子也教。我和劉琴隨手亂扎,把手都扎破了,還流了不少血。我吮吸著出血的食指,覺得體溫越升越高,很怕劉琴說的死神纏上我了。我們在教室里扎了十幾朵紙花了,劉琴察覺到我的異樣,便叫我先回去躺下,扎花的事由她辦就好。

我哪肯答應,逞強地留下來,還不停地咳嗽。為了不傳染劉琴,我咳了沒多久,自己就站起來走下樓了。這時候,有個人走上來,我疲憊地睜著眼一瞧,張校長抱著一卷白色的幕布,正吃力地往上拖。我見狀,想要下樓,可被又長又大的幕布擋住了。實在沒辦法,我就假裝客氣地要幫張校長抱起幕布,一起扛到樓頂上。

自從王小龍跳樓後,通往樓頂的小門被鎖住了,張校長氣喘吁吁地放下沉重的幕布,準備掏出鑰匙開門,可幕布被他一擺,站在下面幾層階梯的我就隨之一滑,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虧得我急忙抓住扶手,不然真的會頭破血流。張校長不知是不是沒看見,根本沒有回頭跟我說對不起,開門後就馬上叫我和他抬上去。

樓頂沒有欄杆,站到邊上時,人就雙腿發軟,眼睛也花了。我打顫地抬著幕布,不敢靠近邊緣,就怕一頭栽下去。張校長沒有為難我,直說樓頂邊緣有掛鉤,蹲下後把幕布一端的鉤子扣上去就可以了。我照著張校長講的方法,一邊想起王小龍跳樓的事,一邊怕得要死地掛上幕布。

轟!頃刻間,灰白色的幕布從樓頂落下,砸出沉悶的響聲,嚇得在教室扎花的劉琴跑下樓,大聲問是不是地震了。我病蔫蔫地從樓上走下來,劉琴見到我就拍著胸口說,剛才真以為鬧地震了,她差點嚇死。張校長跟在我後面,聽到我們說話,他徉裝笑臉,走進辦公室後就關上了門。

「劉琴啊,你過來,到宿舍里說話。」我若有所思地拉著人,走回宿舍里。

關上門後,劉琴就問我:「有什麼事?」

「我們在土地廟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我先問,看到劉琴點頭,我就說,「你藏包的地方是張校長告訴你的,你這樣講過吧。你有筆記本電腦,張校長是不是也知道?」

「我不清楚,但他可能知道我在土地廟藏了東西,因為是他指方向給我的。」劉琴犯錯似地說,但很快明白了,「你懷疑張校長改了內存卡的數據?」

「沒有證據能直接聯繫上張校長,除了那張夾在錢里的身份證。」我煩心道,「林老虎和我通信一年了,關鍵時刻居然不見了,真希望他來找我。我現在倒不怕他了,還想問一問,三年前是不是他去照相館取走了照片。」

「瞧你的樣子,肯定發燒了,還見什麼林老虎,不怕他是壞人嗎?」劉琴摸到我滾燙的額頭,勸道,「快睡一覺吧,其他事情我來操心。今天你什麼都別想了。」

我真的很難受,站都站不穩了,於是應承了劉琴,無力地躺到床上休息。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宿舍外面,人聲嘈雜,我打開門一看,外面的操場上擺滿了凳子,古老的放映機也擺好了。我看到操場上只有小學生,除了從縣城請來的電影放映師,沒有一個大人。我慢慢地走到放映機旁,問了放映師才知道,大家去給肖衛海送冥妻了,大家正在村裡頭呢。

我心想,劉琴肯定是想讓我多休息,沒有叫醒我。可我早就計畫了,想趁機去問肖衛海,林老虎為什麼要冒充趙喜悅跟我交流?雖然在冥婚的場合上,我不大可能與新郎長談,但起碼能向他求證林老虎筆跡的事。我關上宿舍門,走出學校時,遠處的路上有一群人,最前面有幾個人抬著棺材。

「看來追不上了,乾脆在這裡等他們回來好了,肖衛海也應該會來看電影吧。」我掃興地回到學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緣故。

在操場上,為了放電影,燈光都滅掉了。我站在人群後面,想找王小龍,還是找不到他。又等了大概一小時,天完全黑了,那群大人才陸續來到學校。歐陽新看到我在夜風裡站著,忙叫我回屋裡休息,大概劉琴已經跟他說我生病了。歐陽新和我說了幾句話,劉琴和武陵春就回到學校了,他們也叫我去休息。不過,學生和大人們越來越多,為了讓學生們安靜下來,我們幾個老師又被分開去維持秩序。

我咬緊牙關,生個小病沒大礙,總不會發燒死掉吧。正這麼想,我走到了放映機旁,準備叫打鬧的學生坐下,這時候放映電影的老頭子就罵:「該死!搞錯了!」

「怎麼了?」我扭頭問,以為放映機的電源插線被頑皮的學生拔掉了。

「拿錯膠盤了!」老頭氣呼呼地對我說。

學校的燈全滅了,只有放映機有光源,我看得不清楚,便問:「阿伯,你不會沒帶膠盤吧?那該怎麼放電影?」

老頭拍著大腿,把一個打開的盒子給我看,說道:「我帶了一卷膠盤,可不是〈閃閃的紅星〉,是82年拍的一部鬼電影〈聊齋〉。」

瞬間,我整個人凍住了,不是天冷,而是因為眼前的事。肖衛海的冥婚放電影本是一件很有派頭的事,哪知道老頭沒帶對膠盤,竟把一部鬼電影拿來了。平日里,看鬼電影倒沒什麼,可人家是冥婚,放鬼電影不是暗地裡嘲笑對方嗎?在冥婚渲染的氣氛下,看電影的人不嚇死才怪,難怪放映師有點氣急敗壞。縣城的電影院離馬場村太遠了,現在趕出去換膠盤,肯定來不及,除非有直升機接送。

老頭也明白時間趕不上,而且拿了錢了,只好硬頭皮把膠盤架上去,準備放鬼電影。我本想幫老頭去解釋,免得他被人罵,可馬上停住了要邁開的腳步。我拿著手機,打亮了屏幕,看著裝膠盤的盒子,問老頭:「阿伯,你的盒子哪來的?」

「這就是電影院的啊?別的地方可沒有,都是我們自己做的。」老頭得意地答。

我有些疑惑,這個盒子是鋁皮盒子,跟在老馬場撿到的盒子一模一樣!老頭子答得非常肯定,這種盒子是他們設計用來裝膠盤的,以防回南天的天氣侵損膠盤。我蹲下來看了看,除了盒子的鎖沒壞外,這盒子真的與我撿到的完全相同。雖然盒子里的東西都不見了,但若能知道盒子怎麼來的,或許能知道盒子的主人是誰。

老頭見我很有興趣,一邊架好膠盤,一邊對我說:「這位老師,你想要這種盒子嗎?以前你們村有個人跟我討了一個,你問他還留著嗎?搞不好他會給你的!」

我愣道:「有人跟你要過這種盒子?誰啊?」

沒等老頭回答,我就萬分激動了,病了的身子也覺得好了許多。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辛苦找尋答案,以為謎底就此埋沒,哪知道盒子本身才是最重要、最能直接鎖定幕後黑手的證據。

老頭架膠盤時,弄出了很大的噪音,吵得他沒聽到我問話。我連問了三次,老頭才做出思考的樣子,歪著腦袋地把答案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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