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死屍寫的信

在老馬村上頭,空氣似乎被驚嚇到了,開棺那一刻掀起狂風,將棺內的濃臭颳得爆散開來。我的腸胃一陣蠕動,感覺有人用手在肚子里攪拌,苦苦的膽水跟著涌到嗓子眼。探頭看到棺材裡的人們都一齊退後,大叫著彈開,彷彿晚一秒就會跟著死掉。

此刻,棺材內竟裝成一層肉湯,紅、綠、黃、黑交雜著,配合著腐臭味,能讓胖子瞬間吐成一個瘦子。吳阿公是以骸骨的狀態入棺的,即使骨骼能腐爛,也不可能悶出一堆肉水來。我忍著噁心感,踮起腳看進去,棺材內有一具膨脹的屍體,跟氣球差不多,似乎一戳就會炸掉。屍體的面容已經扭曲,認不出是誰了,但頭部的黑髮漂在屍水中,那長度應該是女性的。

這情況讓所有人出乎意料,警察們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都大眼瞪小眼。我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屍體身上的衣服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仔細一回想,我全身就僵住了,那是趙喜悅穿過的!自從那晚土地廟一別,一個多月過去了,我再也沒有遇到過趙喜悅,難道她早就死了?

可是,我上周六剛收到過趙喜悅捎來的信,那晚還來墓地等她,這才幾天的功夫,她怎麼跑進棺材裡了。屍體腐爛的程度絕不像兩三天,起碼十多天,甚至一個多月了,而且吳阿公是在一個多月前下葬的,開棺前墳墓的土色不像近期被翻動過。我想了想,回憶起下葬那天,大家在村裡吃喪宴,每個人都聽見棺材有敲打聲,該不會趙喜悅那時就被放在裡面了吧?

我剛想到這個細節,警察就戴著手套,取了一瓶屍水後,將那具肥大的女屍慢慢地抬了出來。這時候,屍水與污物被掃開了,我才看見女屍的嘴把人用膠帶一樣的東西封住了,四肢也被捆著。我怔怔地望著這一切,心想原來大家竟把趙喜悅活埋了,她在棺中的恐懼與絕望,世人永遠不會知道。

守靈的那晚,趙喜悅來找過我,向我借錢,她需要錢逃走。後來,我帶著錢去土地廟,趙喜悅卻不見了,至此再沒有音訊。我發獃地站在墓地外圍,回想守靈那晚曾與歐陽新離開過棺材一段時間,爬到肖衛海家裡看鋁皮盒子是否在他家裡。如果有人趁那段時間把趙喜悅放進去,雖然有難度,但還是有可能辦到的,畢竟棺材很粗糙,棺釘也沒釘全。

我還在獃想時,警察就把屍體裹起來收好,又從棺材中的黃綠色屍水裡撈出一具燒焦的骸骨,那應該就是吳阿公了。這種情況下,屍體肯定被破壞了,要再找證據鎖定兇手,恐怕要花很長時間。李舟和王金貴等屍體都裝好了,他們竟齊刷刷地看向我,就好像這事是我乾的。

劉大媽站在我旁邊幾丈遠,她立刻跳出來說:「那晚是唐老師和歐陽老師守靈吧,棺材裡的人怎麼變了,你們倆快跟警察解釋。」

歐陽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武陵春,百口莫辯。我最近撒謊撒多了,想都不用想,當場就編了一個借口:「那晚我和歐陽新離開了一兩個小時,因為我拉肚子,叫他陪我去學校廁所了,拉了很多次才回來。」

大家聽到我的辯解,誰都沒信,警察馬上叫大家分開,他們要問一問棺材封后以後,誰留下來守過棺材。我和歐陽新都知道,這都是走場子的程序,傻子都知道嫌疑最大的是我們兩個。可實際上,我們真的沒有把趙喜悅裝進棺材裡,那晚我們爬去肖衛海家,肯定是有人趁那段時間動了手腳。

然而,事出突然,我根本沒能細想,很多事情不知怎麼講,所以選擇全部保密。歐陽新和我想得一樣,也選擇了沉默,這都虧我搶在警察前先編了個借口,他在旁邊全聽到了。而且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普通人不可能把那晚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回答得越模糊越可信,不像電視上那樣,隔幾年還答得順溜。

其他人也被盤問了,但都答不上什麼,只能讓警察從屍體和證據上著手了。這一次,不僅我們,就連警察都很訝異,村子裡怎麼會有這種高智商的罪犯,簡直百年不遇。我雖然是李舟他們的懷疑對象,但他們現在還沒直接的證據,所以不可能馬上拘捕我。王金貴也不能馬上看一眼屍體就得出一系列結論,於是他就和警察一起把屍體運出去。不過,那口棺材沒有帶走,只是裝模做樣地採集了點證據,現場拍了幾張照片就重新掩埋了。

開棺的事在村裡引起了大轟動,村民奔走相告,午飯時間誰都沒吃飯,全在討論兇手是不是林老虎。可我認為,林老虎不可能是兇手,一來趙喜悅懷了他的孩子,二來他是逃犯,哪裡敢冒險把人裝進棺材裡,萬一被人看見了,他就跑不掉了。等我和歐陽新、武陵春回到宿舍時,劉琴也回來了,問她去了哪裡,她就說自己在辦公室里改作業,因為手機是靜音模式,所以沒發現我給她打過電話。

對於開棺的事,劉琴表現得很驚訝,她還問:「警察沒抓人嗎?這事肯定不是惡作劇了,一定有兇手。」

「抓什麼啊,至少要等他們把證據研究完了才有結論,沒那麼快的。」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武陵春在我們房裡,聽我們這麼說,她就問:「唐九月,那晚你真的拉肚子嗎?我怎麼記得你去守靈前,借了好多錢,說是……」

「之前的那些事,我不是都跟你講了嗎?」我嘆道,「剛才和警察說的都是假話,肯定不能照實說了。現在情況越來越複雜,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們說了。」

武陵春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回想起一個月前,三槍後的那天我把事情經過一一列數,又開始驚乍了。接著,武陵春就看著默默發獃的歐陽新,小聲地問道:「那你們真的不知道趙喜悅為什麼被放進棺材裡嗎?」

歐陽新點了點頭,武陵春就說:「那我以後晚上都不敢上廁所了。到底誰是兇手,村子裡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可怕了!」

「警察會懷疑到我們身上嗎?」這時候,劉琴擔心地問,「現在因為林書香的事,好多情況不能反映了,就算有證據也不能說吧?」

「說是那麼說,可要是能幫喜悅姐找到殺害她的兇手,我就算被林書香供出來,也會跟警察說實話的。」我認真地說,「現在就是看警察能查到什麼了。我這幾天整理一下目前拿到的證據,找一找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這些事肯定都有關聯,」

劉琴見我說得那麼肯定,接著就沒反對了,只問我都拿到了什麼證據。我把門窗都關得緊緊的,然後就跟另外三個人分析,現在證據只有內存卡,其餘的都是猜測,不能立足。昨晚松林發生火災,我好不容易從衛生樓里搶出的筆記本也被燒掉了,那應該是最重要的證據,若能拿到手,應該能讓案子一錘定音。

我每次接近真相,總會遇到意外,不是老天捉弄人,就是身邊有內鬼,否則不會那麼巧。又一次地,我開始懷疑這些人,可心理做怪,不願去想這個問題。

我們商量了一個中午,沒有結論,因為要上課了,所以草草地散了。下午時,有人來問火災的事,把去采松樹菌的人都問了一遍,可誰都不承認。去的人之中,有幾個男人,他們有抽煙的習慣,於是就成了被懷疑的對象。上課的時候,我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學生,王小龍還是沒來,可能他不好意思見到我,看來我要找個機會,跟他好好地談一談。

這一天,我過得渾渾噩噩,總覺得趙喜悅還在暗處窺視著我。而我也在想,如果趙喜悅死了,那上周六晚她怎麼能給我寫紙條呢?死屍能寫信嗎?在這件事上,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張紙條是很久前寫的,林老虎拿來誘騙我出去,想要殺人滅口,畢竟我是知道最多真相的人之一。這麼想,倒是說得通,就是林老虎為什麼不跑掉呢,非要留下來那麼久。

到了晚上,我又開始做惡夢,不是林書香捧著燒傷的臉追我,就是趙喜悅從泥土裡爬出來抓住我的腳。半夜,我從夢裡驚醒,怎麼都睡不著了。我拉亮了燈,劉琴睡得很沉,還有點夢囈。揉了揉額頭,我就抱起被子,蜷縮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又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到了清早,我還是睡不著,推開門後,外面的草地上鋪了一層淡淡的白霜,呼出的氣也變白了。我本想去燒點水,待會兒給劉琴洗臉,這時候一個陌生的電話就打到我手機上。鈴聲響起時,我多麼希望那是趙喜悅,她會告訴我,她已經逃到異地去了。可惜,我接通了電話,對方卻是李舟,他叫我今天想辦法去一趟縣城公安局,說是有事情找我談一談。

我無法拒絕,只能答應,而且這事也在意料之中。不過,歐陽新沒被李舟叫去,只有我一個人跟張校長請了假。這一天,包朱婆要去縣城買麵粉,我就搭了她的順風車,不敢一個人在山路上騎自行車了。本來,我以為李舟懷疑我是兇手,可沒想到去了縣城公安局,他就叫我跟他去一趟縣城醫院。見到了王金貴和另一個男醫生,我才知道李舟是讓我來認趙喜悅的衣服,並沒有特別的要事。王金貴還說,就算一天內能查出線索,他們還要把結果上報審批,不會那麼快鎖定犯人,中國的辦事效率就是如此,他也沒辦法。

我沒有看見屍體,他們只展示了被清理過的衣物和鞋子,不知道那具膨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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