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開棺

信箋里包著一塊燒脫的皮膚,帶著鮮血,明顯是從林書香身上撕下來的。平日,林書香知書達理,可如今狠狠地留了一塊皮給我,無不顯示她的狠勁。再看信上寫的字,只有兩個字,閉嘴!無須多想,誰都明白,林書香是讓我們對今晚的事保密。當然,我也巴不得保密,萬一莫老闆去報警,我不被抓走,也難逃其咎。什麼正當防衛之類的話,鬼才信,況且林老虎跑掉了,沒人知道與他糾打的人是不是林書香。

我忐忑不安地把信放到桌上,然後用紙巾把地上的人皮包起來,丟進了黑色垃圾袋裡。現在已經凌晨了,我實在沒心思用木柴燒熱水,於是就讓劉琴把熱得快拿出來,大家輪流沖個澡。武陵春覺得那塊人皮太噁心了,看到垃圾袋被我放在宿舍里,她就幫忙拿出去扔掉。水一下子燒不熱,我們三個女老師就留著燈,又出去和歐陽新在村中看著那群頑皮的小學生。

遠處,直升機的嚓嚓聲仍在持續著,小學生們像過年一樣,討論得不亦樂乎。我看到天邊的紅光暗了許多,方才安心下來。大人們陸續回來了,對我們報告情況,說大火應該快熄滅了,今晚會留幾個人在那邊看著,免得松火死灰復燃。大人們陸續把孩子接回家裡,有幾個孩子的家長要留在松林那邊,他們就到鄰居家去擠一晚。

村裡亮著路燈,人影交雜著,我把學生一個個地送走了,看到馬夫王也回來了,便出聲叫住了他。馬夫王是王金貴的父親,真名叫王黑子,由於他年輕時在老馬場干過活,大家都叫他馬夫王。馬夫王的老婆是被電死的,他就一直不用電了,專去山林砍柴燒,可以說最熟悉這一片地形的人就屬他了。

馬夫王和我接觸得不多,聽到我喊了他一聲,他還以為聽錯了。我走上前,望了望旁邊漸散的人群,然後才說:「馬夫王,張校長回來了嗎?」

「他還在老馬場那邊。」馬夫王邊說邊撓頭,「你們不用過去了,火應該控制住了。老張要在那邊守一晚,他怕火還會燒起來。」

我聽到這話,心一沉,張校長留在那裡,會不會看到那棟防疫衛生樓?也好,留幾個人在那邊,可以檢查被燒毀的松林里有沒有屍體,搞不好林老虎沒逃出火海。只不過,張校長額頭也有青紫色的淤傷,像是跟人打架留下的,這讓我不禁地懷疑和林老虎打架的人也可能是他。

今晚,實在是每個人都有嫌疑!

馬夫王不像我一樣,已經變得疑神疑鬼,說完後就走進了一條沒燈的小道里。我看附近的人家開始關掉路燈了,學生也走完了,這才和劉琴等人回小學宿舍。學校那邊的電線負壓不夠,一次只能用一根熱得快,否則又會把電路燒斷。我們一直燒到凌晨四點多了,大家才洗完澡,這時候每個人都累個半死,什麼也沒說就睡了。

一趴下,我就做了一個夢——林書香死了,還變成了鬼,用那張被燒了一半的臉猛地搓我脖子,最後就咬了下來。我驚醒時,天已經亮了,劉琴也起床了,她還在旁邊奇怪地看著我。

「你怎麼了?」劉琴問我。

「做了噩夢,沒事。」我尷尬地坐起來,抹掉額頭的冷汗。

由於快要上課了,我和劉琴沒有多說話,洗漱後就趕緊跑去教學樓。我進教室前,學生們在議論著昨晚的火災,聽說今天有關部門會去那邊檢查,確定火災的起因。為了查明此事,昨天去采松樹菌的人也要被叫去盤問。可誰會承認啊,反正燒也燒了,現場很難檢驗,通常都是不了了之。

我上課到一半,張校長忽然來到教室門口,叫我出去一下。我心想,這麼快就來找我了,該不會他們懷疑是我放的火吧?等我走出去了,張校長不自然地捂著淤傷的額頭,對我說警察在樓下等我,要跟我談點事情。我奇怪地皺起眉頭,忙問警察現在管得那麼寬了,火災也由他們負責嗎?張校長不想多言,只叫我跟他下去,自然會知道了。

轉眼,我就走到樓下,李舟和王金貴等在那裡,一見我來了,王金貴就先說:「唐九月,不好意思,耽誤你上課了。」

「有什麼事嗎?」我害怕地問,不知為什麼,一見到李舟就心慌。

「是這樣。我們要開棺。」李舟簡短地答道。

「開棺?開什麼棺?」我不明白。

「就是吳阿公的棺材,現在要打開,把他在運回縣城醫院那邊。」王金貴耐心地解釋。

「為什麼啊?上回我們不是手續齊全,你們領導也都批准讓我們把屍體拿回來了啊。」我說完就看向張校長,想從他那裡得到答案。

張校長一副為難的樣子,王金貴就說:「上回是我們的疏忽,以為化檢的全套程序進行完了,所以就批准了。可是後來發現……」王金貴先看了一眼李舟,對方沒有阻攔,他才繼續告訴我:「具體的我就不告訴你了。總之,吳阿公的舌骨是死後才被掐斷的,他的死因不是窒息,而是其他原因,現在必須把屍體再拿回去重新化檢。你是當時去申請執行的人,現在找你說一下,讓你去跟村子裡的人講一講,免得到時候有衝突。」

實際上,我偷看過兩次化檢報告,早知道吳阿公的舌骨斷了,也就是說他是被人掐死的。第二次我偷看報告時,上面寫到吳阿公屍體上有一片斷裂的狗牙,因此他們判定吳阿公死前被狗咬過。如今看來,這些人是認為吳阿公被狗咬死了,狗主人怕負責任,於是掐斷屍體的脖子,讓大家以為這是仇殺。

我沉思時,李舟以為我怕了,便說:「今天必須開棺,越拖時間,越不好化檢。我們已經拿了文件來,你可以把這些影印件給村民看,叫他們配合一下。」

「你們怎麼不早點發現,現在讓我去說,他們能答應嗎?」我瞪著張校長,不安地問。

「我跟你一起去說,不用擔心。」張校長受不了我的眼神,只好緩住我。

「對了,我剛才來你們村的時候,聽見那個肖衛海說他的兩隻黑狗丟了,是真的嗎?」。李舟問向我,「我們做過記錄了,吳阿公出事的那天下午,有人看見他走去肖衛海的果園了,這還真巧,今天就丟了狗。」

「喂!」王金貴使了個眼色,暗示李舟別在其他人面前透露案情,然後才勸我儘快讓村民理解,他們馬上就要開始挖墳了。

我左右為難地站在教學樓下,一步都沒有挪動,不知該怎麼去勸那群村民。把埋好的屍體又挖出來,這在當地被視為最不吉利的事,比超過七天下葬還要可怕。等這群警察把屍體挖出來,村民肯定要攔在村口,引發大衝突的。現在叫我去做說客,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他們還真會打算。不過草民哪敢和衙門斗,我拿著那份文件的影印件,遲疑了一下子就準備和張校長去村裡找幾個人人物作解釋,讓他們分頭去安撫村民。

同時,另一對衙門的人馬正朝老馬場那邊走去,準備調查火災。我沒聽說有人在松林里找到林老虎,心想他的命真大,居然還沒死。目前有這麼多人去松林那邊,林老虎肯定不敢待在那裡了,但願他快點跑去貴州,別繼續待在馬場村附近了,這真叫我吃睡不香,坐立難安!

在路上,我和張校長沒有任何交流,他老捂著額頭,似乎不想讓我看見。村民們看見我和張校長走出來,弄清楚了來意,大家就聚到一起,表示不接受警察的要求。我和張校長好說歹說,他們就不是同意,王村長和劉大媽也不答應。窮鄉僻壤,最珍貴的不是山珍,而是特殊情況時的團結一致。雖然大家平日里勾心鬥角,但遇到這種事,誰都不會違反祖宗定下的風俗習慣。

後來,張校長就對著大家說:「你們聽我講!吳阿公不是被燒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警察不會平白無故挖墳!你們想一想,要是殺人犯還在我們村裡,你們不怕下一個死的是自己嗎?難道大家不想找出兇手,給我們的孩子一個安全的環境?村子裡最近不太平,大家要配合警察,越快抓住殺人犯,就越快能安心睡覺和吃飯!」

我站在一旁,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張校長的說法。同時,我也在想,難怪李舟和王金貴剛才跟我透露了一點案情,原來他們是想讓我們藉以說服村民,還是張校長更老辣!但是,人群之中看不到肖衛海,我比大家更了解案情,所以就懷疑他收拾包袱跑了。村民被蒙在鼓裡,一無所知,所幸他們聽信了張校長,一個小時的長談後才終於同意讓警察開棺。

時至正午,學校放學了,歐陽新就和武陵春來找我,問我警察怎麼來了。劉琴沒有來,不知跑哪去了,打了她的手機也沒接。我把開棺的事情告訴武陵春和歐陽新,他們很詫異,更詫異村民同意開棺了。武陵春很好奇劉大媽等人怎麼被說服的,直言那口棺材開不得,到時候村民摔一跤都會把帳算在我頭上,別以為他們現在答應就沒事了。武陵春現在變了個人,處處為我著想,讓我有點不適應。可現在叫村民反悔,這就是跟衙門過不去,我哪有那個膽子。

開棺時,大家選在正午,村民認為這時候開棺會將晦氣沖淡,不至於以後農作物沒有收成。我和一群村民圍在村外的那片墓地旁,一起看警察挖墳,歐陽新和武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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