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鉛彈上的指紋

按常理,王金貴只是個醫師,沒權利透露案情,也看不到案情的進展。今天,王金貴拿著醫院出具的屍檢報告交去縣城公安局,剛好聽到警察講起案子,並看到了一份指紋對比。在醫院的屍檢初步報告里,吳阿公不是被火燒死的,這很容易分辨,因為屍體內有兩顆鉛彈。因此,警察們認為有人槍殺了吳阿公,然後才放火燒掉現場。可是,警察在鉛彈上採集到了指紋,用技術做了對比後,竟然發現指紋是我的。

我首先想,警察怎麼會有我的指紋,我又沒犯過事,指紋應該不會被警察採集到呀。接著我就想起來,有一次縣城公安局說是有一個十指指紋和DNA採集的任務,我們新來的老師被號召去了,在那裡就留下了我的指紋與DNA。警察還說,採集後對我們有好處,萬一哪天出事了,人家好確定身份,當時我也沒想太多。(實際上這是一個指標任務)

果然,王金貴在電話里告訴我,去年一個民警從貴州黔東南公安局調任到融水縣。那個民警叫李舟,人比較胖,就是那晚我帶去宿舍找鋁皮盒子的警察。結果,盒子沒找到,卻看見一個衛生所以前用過的假骷髏頭,搞得民警以為我是在騙他們。

李舟以前坐陣黔東南州公安局刑偵支隊技術科辦公室,2002年他和幾位民警建立了當地第一個指紋遠程工作站,還承擔了十指指紋的錄入和現場指紋查詢比對工作。後來,李舟還去過省廳培訓,他可不是一般的角色。2007年調任融水縣以後,李舟就著手十指指紋的錄入工作,而我那時竟然讓他採集了。我懊悔不已,可惜沒有後悔葯吃,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應該隨便讓人採集指紋!

我一時沉默下來,李舟之前對我印象很不好,如今查出我的指紋在鉛彈上,哪還了得。王金貴想起我曾幾次問他屍檢的情況,以為我真的是殺人犯,可他敢告訴我,說明對我還是有信心的。事實上,我真的沒殺人,指紋為什麼出現在鉛彈上,我也想不通。

我接了電話,聽到這事,馬上就走進宿舍,把門關起來。接下來,王金貴在電話里又一次問我:「你先想想,指紋怎麼會在鉛彈上?以前村裡有人有打獵的習慣,不過後來槍都上繳了,你是不是以前摸過?」

「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然後問,「你確定吳阿公是被槍打死的,不是被火燒死的嗎?」

「警察只是根據屍體里的鉛彈做判斷,醫院的初步報告是這樣寫的,那時才發現屍體,還沒有做進一步化檢。現在我交上去的那份報告不是這麼寫的。」王金貴跟我說,「因為他的舌骨斷了。火燒以後,斷開的截面有煙火痕迹,被燒焦的舌肌也包裹著那裡,所以死前就是這樣了。而且肯定有人故意把屍體翻轉燒掉,不讓人看出屍體身上沒有槍傷。其實屍體躺在地上被燒掉的話,貼地的那面是燒不掉的。再說了,我發現屍體上有汽油。要不是這樣,我都不敢跟你私通案情。這些事情我都跟李舟他們講過了,他們也認同,不過你的指紋為什麼會出現在鉛彈上,你最好明天能來一趟,作一個是說明。」

我沉默下來,看來歐陽新說得沒錯,火燒掉屍體的話,貼地的那面當真是燒不掉的。可我的指紋出現在屍體里,那並不是什麼神秘事件。那晚我從老馬場帶回了一個鋁盒,盒子被撬開後,裡面有許多百元人民幣,還有一枚古老的兩面神銀幣、五發鉛彈、一張照片。我摸過那些鉛彈,那時就留下了指紋,偷走盒子的人把鉛彈丟在吳阿公的屍體里,目的就是陷害我。

我想到這點,全身冰冷,難道現在大家都以為我在說謊,也是偷盒子的人在暗中使壞?那個人這麼做,就是為了讓大家不相信我?的確。別說村民了,就算警察都不信我了,再去報警,他們已經明說要拘捕我了,那個人故意要堵死這些求助的路子。幸虧我認識了王金貴,他還算有點本事,查到了吳阿公不是被槍打死的,否則我長了一千根舌頭都解釋不清楚。

「對了,王醫生,劉琴怎麼樣了?」我想著想著,故意轉開話題,怕王金貴要問下去。其實,有個人知道這些秘密是挺輕鬆的,問題是這些事情越變越複雜,連歐陽新都和我鬧開了,劉琴也昏迷了,還是自己承受好了。

王金貴順著我的思路,答道:「她今天有點意識了,我看見她的手指動了,你明天去公安局找李舟,完事了順便來看看她吧。」

「好的。謝謝你。」

掛了電話,我就一個人坐在宿舍里,靜靜地發獃。本來我還想去吃午飯,當聽到指紋的事,我就沒胃口了。這時候,有個人敲了門,我仗著現在是中午,大膽地打開門。站在門外的人是韋大寶,他是我班上的學生,也是劉大媽的兒子。這個小男孩很調皮,再加上劉大媽不好惹,又溺愛孩子,我一般懶得和韋大寶說話。

「我媽叫你過去。」韋大寶不客氣地打量我。

「找老師有什麼事嗎?」我沉住氣地問。

「我怎麼知道。」韋大寶沒好氣地答,然後轉身跑掉了。

我惶惶地關上門,慢慢地走去劉大媽家裡,心想不會又要責怪我在課堂上沒表揚她的孩子吧?結果,我剛走了一半的路,劉大媽的老公韋錢就從對面走來,叫我快些去商量吳阿公的喪事。我一聽就愣住了,商量喪事幹嘛找我,我又不是吳阿公的親人。不過轉念一想,吳阿公好像沒什麼親人了,他這些年給學校做電工、木工,也算是老師們的同事。於是,我就大膽地問韋錢,為什麼找我去,有什麼要幫忙的。

韋錢很怕老婆,做不了主,只叫我跟他去家裡,他老婆和村長等人正在集體商量呢。我一進劉大媽家裡,立刻問到濃濃的酒味,熏得雙腳發軟。大家一口酒,一句話,討論如何把吳阿公的屍體拿回來安葬。當地有個風俗,死者必須七天內入葬,否則不吉利,會害整個村子都倒大霉。現在離吳阿公出事快滿七天了,而案子還沒偵破,大家就推選老師去縣城裡說法。

我一聽他們想選我,馬上就拒絕:「我不行的。」

「怎麼不行?你讓我們這些老婆母去,都不知道講些什麼。」劉大媽站起來,大聲地用蹩腳的普通話說。老婆母即是桂柳話里中年婦女的意思。

「是啊。你們是文化人,又年輕漂亮,警察不會為難你們的。」村長對我說。

「王村長,吳阿公的屍體不在公安局,在縣城醫院裡。」我無力地解釋。

「不是在公安局的嗎?」劉大媽好奇地問。

我懶得解釋縣城沒有解剖室,屍檢在醫院完成的原因,大家都以為這些東西全擺在公安局。想了想,我只答:「風俗和法律相抵,我也沒辦法。」

「你怕他們動粗,那我陪你去。」忽然,角落裡站起一個人,我定睛一看,那不是肖衛海嗎?

我嚇了一跳,腦子亂了,居然答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看吧,我說唐九月老師人不錯吧。」劉大媽得意地看向人堆里,原來林書香也來了。

我看著這一屋子人,覺得被人設計了一樣,想要反悔已經不可能了。反正我明天要去縣城公安局和縣城醫院,不如去問一問要回屍體的事。吳阿公以前經常幫年輕老師做木工、修水電,能為他做一點事是應該的,誰都不願意一直躺在靠近廁所的太平間里。現在屋子裡的人都算村子的大人物,別看這裡是小地方,要是以後有點什麼毛病,這些人就是唯一能依靠的了。

不過,這些人根本不知道林書香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林老虎就在肖衛海的家裡。有那麼一瞬間,我很想大聲宣布真相,可警察都說林書香(即王玫)已經死了,現在說出來肯定又惹一身騷。而自從我和歐陽新在肖衛海家裡看見林老虎,已經事隔數日,不知道林老虎還在不在。

我壓住了衝口而出的慾望,悻悻地離去,這一次我轉身時,發現林書香在觀察我,不像是普通人的眼神。同時,我也更確定林書香就是王玫,至於她為什麼在公安局裡的記錄里顯示死亡了,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自己是對的!

我出門後,在回宿舍的路上,村長的兒子王小龍追上來,叫道:「唐老師,等一下。」

「小龍,有什麼事?」我緊張地問,以為那些人又叫我回去商量別的事。

「你沒跟肖叔叔要回那個盒子嗎?」王小龍歪著頭問我。

「這個……」我愣道,當時王小龍告訴我他躲在教學樓里,看見肖衛海進宿舍偷走了盒子。可是,那晚肖衛海明明打傷了趙喜悅,被警察拉著盤問,眾目睽睽之下,他怎麼能跑到我宿舍里偷盒子?不過,我那時不在場,也許肖衛海找機會溜開了一會兒,馬場村不算太大,跑來跑去花不了多長時間。

王小龍看我在發獃,又問:「老師?你怕肖叔叔啊?」

我回過神來,暗罵自己太膽小怕事,居然連10歲大的孩子都看出來了。接著,我正色道:「老師不怕。盒子已經要回來了。沒什麼事的話,你快回家吧,下午還要體育課呢。」

王小龍點了點頭,轉身就跑向遠處,和其他小孩走掉了。我隻身一人回到小學,身心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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