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綠光

人影走出樹下的黑暗時,胡隊長念了「唐二爺」三個字,我如同做夢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不巧,天雷滾過夜空,震耳欲聾,更讓人心慌意亂。唐二爺的確死了,早就被燒成灰了,如何還能跟著我從老渡場回來!果然,我定神一瞧,那人和唐二爺完全不像,分明是另外一個人。

胡隊長呆住了,沒有再說話,倒是對方先答:「胡嘉桁,好久不見。」

「老唐,你不是……不是在監獄裡嗎?」胡嘉桁吞吐道。

我和岳鳴飛尷尬地站在一旁,插不上一句話,直到院子里的學生們炸開一波波驚叫,事情才有所緩和。我們顧不上知道「老唐」是誰,轉身就跑進渡場里,卻見賈瞎子倒在血泊里,正痛苦地抽搐著。不少學生被鮮血濺到身上,嚇得哇哇大叫,還有幾個膽小的女學生大喊鬼來了,將現場氣氛渲染得跟拍鬼片一樣。

「誰幹的!」苗姐沖著人群大吼。

「怎麼回事?!」我驚恐道,「賈瞎子怎麼從樓上掉下來了?」

岳鳴飛擠進人群,看清後又退了兩步:「搞什麼名堂!」

其他人沒有回答,仍在邊上大喊大叫,我抬頭往辦公樓上看,那裡有盞昏黃的路燈投下光影,看不清有沒有人站在上面。雖然辦公樓只有兩層,但賈瞎子摔得太厲害了,轉眼就不再動彈了。這是我見過最慘烈的場面,一時間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想起要打急救電話。可我剛拿出手機,有一個人就從樓上走下來,大家頓時安靜下來,齊刷刷地望過去。

「你……怎麼在樓上?」其中一個女學生意外道。

「你跑到樓上做什麼?」另一個女學生跟著問。

岳鳴飛也納悶兒道:「怎麼是你?是你把人推下來的?」

我一樣感到不可思議,正準備撥電話的手也停住了,沒想到走下來的人竟然是毛貓貓。在這種情況下,答案可想而知,大家都認為是毛貓貓把賈瞎子推下樓的。這樓只有兩層,金樂樂在賈瞎子變瞎後,早把辦公室搬到一樓了,二樓極少有人再上去。現在夜深了,樓上又沒人,賈瞎子摸上樓去做什麼?我原本也覺得毛貓貓是兇手,可他好歹是個大學生,不會那麼笨,選在人那麼多的地方將人從樓頂上推下來。

沉默了一會兒,毛貓貓回過神來,連忙否認:「不是我乾的!我在樓上沒看見他!」

「別報警,可能是意外失足。」苗姐提醒道。

「救人要緊,先打急救電話!」唐紫月從飯桌那邊走過來,叫我快點撥電話,分清事情的急緩。

我不樂觀,一看賈瞎子的模樣,心裡就料到他已經死透了。胡隊長在我打電話時,和不請自來的「老唐」走入院子,還像模像樣地摸了摸賈瞎子的脈搏,然後猛地搖頭。一見這情況,我們在場的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再出聲了。我心情極其複雜,本以為摔下來的人是金樂樂,哪裡會想到是賈瞎子。如果金樂樂沒趕到渡場,那麼她現在在哪兒?是否平安?

急救車不可能開進渡場,即使能開進來,至少也要半小時的時間。我怕賈瞎子還有一口氣,再拖延下去會錯過搶救的黃金時機,於是不顧胡隊長反對,堅持背起人往外跑。諸如破壞犯罪現場的借口,哪裡比得上一條人命重要。

大家看我把人背起來,紛紛追出去,只留下韓嫂一個人在渡場善後。等我趕到鎮上的人民醫院後,醫生就給賈瞎子判了死刑,說是他頭部受到重創,因顱骨粉碎性骨折導致死亡。同時,醫生問我賈瞎子是怎麼摔死的,我答不上來,胡隊長就補充那是一場意外。我懷疑地回頭望過去,又不好當面質疑,等醫生去處理屍體的問題後才敢開口。

夜裡醫院的人不多了,我們站在大廳角落,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胡隊長先對我們說:「黃丁意,你別意氣用事,賈瞎子是不是被人推下來的,這不是我們說得算。」

苗姐點頭:「賈瞎子失明後,有點抑鬱,可能真的是想不開。黃丁意,你不要把世界想得那麼危險複雜。」

「可也不能證明他是自己跳下來的啊!」我又氣又惱。

「我看就是那個毛貓貓乾的,大夥都看見他從樓上走下來,那麼多證人在場,他想否認都難。」岳鳴飛激動道。

「他不可能殺人。」唐紫月不同意,在我送人到醫院時,她也跟來了,但那群學生被她留在學校里了。

「那他到樓上去做什麼?為什麼不像其他學生一樣待在院子里?」岳鳴飛反問,「要是我沒記錯,毛貓貓應該不在今晚慰問活動的學生名單里吧?今晚我可盯著每一個人呢!」

「毛貓貓不在名單里嗎?」我疑問,然後醒悟地想,難怪那群女學生這麼驚訝,原來她們都知道毛貓貓不該出現在渡場那邊。

「他是不在今晚的學生名單里,因為他和陳十萬關係不錯,我怕這事影響他心情,所以沒叫上他。至於他為什麼出現在渡場,我也不清楚,不過不能因此斷定他和案子有關。」唐紫月冷靜道。

「毛貓貓還是個學生,我看他挺單純的,不像幹壞事的人,這事就算了吧。如果把秦望他們牽扯進來,就算毛貓貓最後被證明是清白的,那他在學校的生活也毀了。」苗姐說道。

實際上,我也不認為毛貓貓是兇手,沒有誰會蠢到當眾殺人。可是,夜裡從樓上走下來的人只有毛貓貓,除非賈瞎子是自己跳下來的。胡隊長和苗姐可能是認為最近渡場出事頻率太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極力要將這事壓下去。對於是否報警,我們爭執不下,醫院方面也沒有動靜,只是把屍體暫時存放在太平間里。

又等了一會兒,胡隊長從醫院方面那裡確認,這事會當做意外事故處理,不會與公安派出所機構扯上關係,我們這才各懷心事地離開醫院。「老唐」沒有跟來,我想起了這事,便在路上問胡隊長,那個老唐是誰。岳鳴飛也很好奇,我們都以為老唐就是唐二爺,可他們長得不一樣,可以說完全不像,不可能是親戚。

穿過了校園,唐紫月離開了,胡嘉桁才對我們說,老唐的全名叫唐山泉,以前也是舟橋部隊的老兵。二十年前,唐山泉因在炸橋墩任務中犯錯,意外炸死唐二爺的大姐和三妹而鋃鐺入獄,被判無期徒刑。這事一直是唐二爺的心病,大家都不敢提起,因此除了胡隊長這輩的人,其他渡場的人都不知道。

我邊走邊想,原來唐二爺真的是排行老二,只不過他沒有大哥和三弟,而是有大姐和三妹。胡隊長回想往事,一陣惆悵,還告訴我們彝江當年有三座橋,二十年前洪水來前,有一座就已經垮了。為了在洪水來前疏通江道,舟橋部隊的老兵去炸掉橋墩,唐二爺的大姐和三妹下河操作時被炸得血肉橫飛。後來經過調查,發現是唐山泉操作失誤,提前引爆了炸藥。之後,唐山泉就被判了無期徒刑,一直關在廣西的一所監獄裡。

我們走過了師院,進入樟樹林後,胡隊長就說:「唐山泉被關了二十年,應該一直關到老死,沒想到今晚他會出現,所以我才那麼驚訝。」

「難道他是越獄犯?」岳鳴飛皺起眉頭問。

「這倒不會。你們進去看賈瞎子時,我問了唐山泉,他說他在監獄表現良好,已經從無期徒刑減到有期徒刑20年了。」胡隊長解釋。

「可他怎麼從老渡場那邊回來……好像跟蹤了我。」我疑惑地問。

「老渡場?對了,你不是說今晚不舒服去醫院了嗎?怎麼會從那個方向回來?」胡隊長醒悟道。

我意識到說漏嘴了,便支吾起來:「我……我是……我想回來參加學生的慰問活動……可跑回來又覺得肚子疼,於是就去林子那邊解手……」

「渡場不是有廁所嗎?你跑外面去幹嗎?」胡隊長揪住問題不放,狐疑地望著我。

「他怕在唐紫月老師面前丟臉嘛!年輕人的心思,你老了,你不懂的。」岳鳴飛會意地幫我岔開話題。

等我們走回渡場,韓嫂已經把血跡沖洗乾淨了,可是院子里不只有她一個人,唐山泉竟然還賴著不走。韓嫂見我們回來了,忙跑來把事情講清楚,說她已經趕過人了,可是人家不肯離開,她也沒辦法。我看韓嫂忙了一天,又要處理血跡,實在辛苦,當即就勸她快去洗澡休息。可韓嫂卻不停地問我,賈瞎子怎麼樣了,當得知人已經去了,她就不停地哀嘆。

「你去睡吧。」胡隊長體貼道。

「唉,好吧,我先去洗澡了。」韓嫂應道。

「等等,金樂樂有沒有回來過?」我忽然問。

「金樂樂?她不是昏迷躺在醫院裡嗎?」韓嫂和胡隊長異口同聲地問。

「她今晚用座機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要來渡場找我,有事要說,可現在都沒見人影。」我擔心地道。

「這還不簡單,打電話到人民醫院,一問就知道了嘛!」苗姐說完就拿出手機,替我打電話過去確認。

唐山泉對金樂樂的事不清楚,也不關心,看我們將他晾在一旁,便道:「你們不想知道我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們這裡不缺人,苗梨花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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