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斷臂水神

我的手電筒晃了一下,光束停在房間里的衣柜上,柜子是半打開的狀態,鎖頭已經不知所蹤了。在我的記憶里,唐二爺房間里的衣櫃是鎖著的,至少在我第二次去彝山水庫前,它還沒有被打開,正是那時候,我看見了那對奇怪的腳印。

我停住了腳步,夜裡打著手電筒再看了一眼,想要百分百確認。事實上,柜子的確是打開的,不知道是不是警察把屍體抬走時,搜過房間,順便把柜子打開了。可我聽金樂樂說,警察都認為渡場鬧出了人命,故布迷陣想擺脫干係,他們既然都那麼認為了,還會把柜子打開嗎?

唐二爺的衣櫃里是否有什麼秘密?這就是他被害,以及屍體消失又出現的原因?

我頭疼欲裂,搞不懂屍體消失又出現的必要,這樣畫蛇添足,反而容易被人捉個正著。洪克的屍體隔了二十年才出現,如今消失了,他不會又在渡場溜出來吧?我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冷戰,那種被水泡腫的浮屍,老子今生都不想再見到了。

逗留片刻,我就握著電筒,一路小跑到燈光昏暗的辦公樓,這時江上的風大了,灌進了大門敞開的渡場里。過堂風接連穿過兩棟小樓,背陰的小樓窗戶都碎了,風一過,哭聲就冒出來。我毛骨悚然地走進廁所,裡面漆黑一片,燈壞很久了,本來應該由身為渡場勤務的金樂樂來安排維修,可她得過且過,男廁的問題就一直拖著了。再說了,男子漢誰好意思說自己半夜害怕上廁所,自然也沒人去催過金樂樂。

提心弔膽地尿了一陣,我就趕緊走出來,這時安靜的渡場里就咿呀地響了一聲。這邊的房子都是舟橋部隊留下來的,可以說是彝山鎮上的古董了,有些門上的合頁生鏽了,開門偶爾會響得老大聲。我以為,誰要起來上廁所,想要捉弄人,卻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大步流星地走過渡場前面的草地,徑直地跨出了大門。

「誰啊?大半夜的,要去哪裡?」我關了手電筒,忍不住地踮起腳尖,鬼鬼祟祟地追去。

那個人影溜得很快,一出門就不見了。渡場外有兩條路,一條是從樟樹林過去,繞到彝山師院的後門,然後穿過師院就是鎮上的市集了,每次我們去市集買東西都走那條路;另一條就是通向水庫和下游的魚塘,還有幾座靠江的村子,兩邊的路都不是大街,夜裡沒啥好逛的。江風混著春雨猛地打到我臉上,頓時睡意散去,我好不容易又聽到一些動靜,似乎那個人在朝水庫那邊走去。

我來不及喊其他人了,也怕驚動那個人,想都沒想就悄悄跟上了。說實話,我挺希望那個人是唐二爺,因為到現在我都沒親眼見到他的屍體,多少留有一點兒希望,儘管警察都把屍體抬走了。不一會兒,我走過了一道河崖,穿過了一片林子。一路上,浪聲好大,似乎每一腳都會踩落到江里,可我沒敢開手電筒,就怕讓前面的人發現。

默默地跟了近半小時,我離渡場越來越遠,浪聲也漸漸平息,水流緩了許多,這說明已經到水庫區域了。我念大學時聽人講過,彝江上游的村子被日軍屠殺過,屍體順著江水流下來,下游乃至水庫這邊都有許多屍體。為了鎮住陰氣,鎮上的人才把彝山師院蓋在江邊,因為風水先生認為江水能蓄積陰氣,這樣夜裡就會有各種怪事發生,比如不該下水的人會去游泳,然後淹死。

彝山鎮地處廣西北部,是一個縣級市的政府駐地,這裡在古代是驛站,而「二戰」時則是廣西部隊的軍火重地。除了「二戰」的屠殺,還有日本軍機轟炸過彝山鎮,炸死了好多人。近幾年淹死人的事越來越多,為了彙集年輕人的陽氣,市裡的教育部門聽了風水先生的話,他們開始著手申請讓彝山師院擴招,因此從2005年開始,彝山師院就開始陸續到全國各地招生,在此之前都是只招本地學生。

奇怪的是,即使學生越來越多,江邊還是會淹死人!真不知道是人們的安全意識不夠,還是真有水鬼作怪。

想著想著,我已經走到了水庫邊上,這一帶水邊沒有樹叢可遮擋,為了不驚擾那個人,我就按捺下來,躲在了遠處窺視著。這時,月光爬上了夜空中央,雖然長毛了,但勉強能讓我看見黑影的輪廓。只見,那個人影鑽進了水庫邊上的一棟房子里,然後又很快地跑了出來,鑽進了十多米外的樹林里。

這時的我雖然害怕,但又覺得世界上沒有鬼,思想掙扎了一會兒,前面也沒動靜了,我就悄悄地貓著身子摸過去。水庫管理處的房子爛成一攤泥了,不知道那個人進去幹什麼了,現在人不見了,是不是回去了?我一咬牙,膽子壯了起來,便直起了身子,大搖大擺地闖了進去。

房子里的門窗都壞了,半吊在一邊,風一過就晃一晃。我踏在碎裂的磚塊上,打亮了手電筒,迅速地望了望。這裡面沒什麼特別的,唯獨一張積塵又發霉的桌子上擺了一尊小小的女人塑像,只有那玩意兒沒有積塵,光束掃過還會反光。

「這是什麼?難道是剛才那個人放在桌上的?」我心中生疑,拿起了那尊塑像,湊近端詳,搞不懂那個人把塑像放在這裡做什麼。

塑像只有巴掌那麼大,不知是依哪個中國女人為原型,可女人塑像沒有手臂,像是故意那麼做的。我知道國外有座雕像叫維納斯,她是斷臂的,可人家那是有來由的,不知道這個中國女人有什麼來頭?我漸漸地入神了,忘了身處的環境,翻了底座一看,那上面竟有一行刻字——「李小愛」。

誰是李小愛?我納悶兒地轉了轉眼珠子,沉住氣回想了一番,不記得渡場有過這麼一個人。正當我放鬆了警惕,這時房子外就射進來一道光,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心想,媽的,那個人沒回去,又跑回來了,該不會以為我想偷這破爛玩意兒吧?等我用手擋住對面射來的光束,眯著眼睛望去,這時就呆住了。

「怎麼是你?」我詫異地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還想問你呢?!那紙條是你留給我的?」

我一肚子窩火,本想爆發,卻一頭霧水地講不出話來。堵住我去路的人是岳鳴飛,就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前游泳冠軍。從昨天到今天,岳鳴飛一直跟我在一起,看起來行為正常,怎麼半夜卻跑來放一尊斷臂女像到水庫管理處的老房裡,莫非他腦子有問題?還是鬼上身了?

岳鳴飛見我答不上來,便氣沖沖地道:「原來是你!操!居然在背後玩兒陰的!」

「什麼陰的陽的?你他媽嘴巴放乾淨點!」我看對方來者不善,也跟著罵起來。

「你還想否認,這些是不是你塞進我房間的!」岳鳴飛懶得解釋,丟過來幾張紙,他就把鼻子翹到天上去了。

我被搞糊塗了,撿起了那些紙,認真地看了看,忍不住地就問:「這是怎麼回事?」

「你還裝?你明知道我不敢跟其他人說,也不會報警,所以想玩兒我?」岳鳴飛提高了聲調,水庫邊上隱約地回聲,讓氣氛陰森起來。

那些紙一共有三張,全是列印的,每張都有一句話——「4月29日零點前把斷臂水神放到水庫管理處老房子,不然你私下打撈屍體的秘密就要曝光了。」我醒悟地「哦」了一聲,原來那尊女人塑像叫斷臂水神,可從來沒聽過這名號,不會是什麼民間的破神仙吧?我看雕像做工一般,材料只是普通的石膏,不過是幾斤白菜錢,有必要那麼逼人嗎?

岳鳴飛臉色難看,我瞄了一眼,又掃了一眼紙上的字句。一下子,我全明白了,岳鳴飛竟背著渡場去外面撈屍,這事非同小可,要是讓胡嘉桁知道,那就得卷包袱走人了。別看渡場每月的工資只有幾百,可只要你熬過五年、八年,將來會有好去處的。現在撈屍的價格都是一萬塊以上,多的還有五六萬,要是撈屍人主動要求,他們的身份就能保密,這麼做是為了不讓彼此鬧心,難怪岳鳴飛敢放手一搏。

可人算不如天算,是秘密就會曝光的。每個人總有不可告人的隱私,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下場就是身敗名裂!

這時,岳鳴飛看我一臉呆相,怒氣減了不少,並問:「這不是你給我的?那你為什麼跟來?」

「我出來小便,看到有人溜出渡場,以為是誰呢,於是就跟來了……」我跟蹤人不算光彩,回答得也沒底氣。

「如果不是你……」岳鳴飛語塞,「那會是誰?誰知道我從唐二爺那裡偷了這尊雕像?當時應該沒人看見才對。」

「這是你偷的?」我寒毛直起,如果這是從唐二爺那兒偷來的,會不會是唐二爺變鬼了,回來索要「斷臂水神」?可岳鳴飛搖頭否認,他說這三張紙連塞了三天,那時唐二爺還沒出事。岳鳴飛橫心一想,反正雕像不值錢,乾脆就按照紙上的要求,把雕像放過來。這是第三天收到紙條了,岳鳴飛怕對方沒耐心,而時間就要到了,睡不安穩的他索性晚上就跑出來,順便看看能不能逮到背後搞鬼的人。

「今天是4月29號,這麼說你是27號收到的紙條,28號唐二爺出事了……」我思索道,「這些事不會有什麼聯繫吧?你偷了這雕像,有沒有問過唐二爺,什麼是斷臂水神?不會是什麼不吉利的東西吧?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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