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六 崩潰聲隆隆

如果達爾文今天還活著,他一定會為昆蟲世界在適者生存理論上所表現出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驗證感到高興和驚訝。在大力推行的化學噴撒的重壓之下,昆蟲種群中的弱者都被消滅掉了。現在,在許多地區和許多種類中,只有健壯的和適應能力強的昆蟲才在反控制中活了下來。

近半個世紀以前,華盛頓州立大學的昆蟲學教授A·L·麥蘭德問了一個現在看來純粹是修辭學上的問題:「昆蟲是否能夠逐漸變得對噴葯有抵抗力?」如果當時給麥蘭德的回答看來是不清楚或太慢的話,那只是因為他的問題提出得太快了——他在1914年提出他的問題,而不是在四十年之後。在DDT時代之前,當時使用無機化學藥物的規模在今天看起來是極為謹慎的,但已到處都引起了那些經過噴葯後存活下來的昆蟲的應變。麥蘭德本人也陷入桑·古斯介殼蟲的困擾之中,他曾花費了幾年時間用噴撒硫化石灰稱心如意地控制住了這種蟲子;然而後來,在華盛頓的克拉克斯頓地區這種昆蟲變得很倔強——它們比在萬那契和雅吉瑪山谷果園中時更難被殺死。

突然地,在美國其他地區的這種介殼蟲似乎都有了同樣一個主意:在果園種植者們勤勉地、大方地噴撒硫化石灰的情況下,它們都不願意再死去了。美國中西部地區的幾千英畝優良果園已被現在這種對噴葯無動於衷的昆蟲毀滅了。

然而,在加利福尼亞,一個長期為人們所推崇的方法——用帆布帳篷將樹罩起來,並用氫氰酸蒸汽熏這些樹——在某些區域開始產生令人失望的結果,這一問題被提到加利福尼亞柑桔試驗站去研究,這一研究開始於1915年左右,並持續進行了四分之一世紀。雖然砷酸鉛成功地對付鱈蛾已達四十年之久,但在本世紀二十年代這種蛾仍變成了一種有辦法抵抗藥物的昆蟲。

不過,只有在DDT和它的各種同類出現之後才將世界引入了真正的抗藥性時代。任何一個人只要有點兒最簡單昆蟲知識或動物種群動力學知識,是不應對下述事實感到驚奇的,即大約在很少的幾年中,一個令人不快的危險問題已經清楚地顯現出來了。雖然人們慢慢地都知道昆蟲具有對抗化學物質的能力,但看來目前只有那些與帶病昆蟲打交道的人們才覺悟到這一情況的嚴重性;雖然現實的困難是以這種似是而非的理論為依據,但大部分農業工作者還在高興地希望發展新型的和毒性愈來愈強的化學藥物。

人們為了認識昆蟲抗藥性現象曾付出了許多時間,但昆蟲抗藥性本身的產生卻遠遠不要那麼多時間。在1945年以前,僅知大約有十幾種昆蟲對DDT出現以前的某些殺蟲劑逐漸產生了抗性。隨著新的有機化學物質及其廣泛應用的新方法的出現,抗藥性開始急驟發展,於1960年達到了有137種昆蟲已具有抗藥性。沒有一個人相信事情就到此為止了。在這個課題上現在已出版了不下1000篇技術報告。世界衛生組織在世界各地約300名科學家的贊助下,宣布「抗藥性現在是對抗定向控制計畫的一個最重要問題」。一個著名的英國動物種群研究者卡爾斯·艾爾通博士曾說過:「我們正在聽到一個可能發展成為巨大崩潰的早期隆隆聲」。

抗藥性發展得如此之迅速,以致於有時在一個慶賀某些化學藥物對一種昆蟲控制成功的報告墨跡未乾的時候,又不得不再發出另外一個修正報告了。例如在南非,牧年人長期為藍扁虱所困擾,單在一個大牧場中每年就有600頭牛因此玩去。多年來,這種扁虱已對砷噴劑產生了抗性。然後,又試用了六六六,在一個很短的期間內一切看來都很令人滿意。早在1949年發出的報告聲稱,抗砷的扁虱能夠很容易地被這種新化學物質控制住。但第二年,一個宣布昆蟲抗藥性又向前發展了的悲哀通告不得不出版了。這一情況激起一個作家在1950年的《皮革商業回顧》中評論道:「象這樣一些通過科學交流悄悄泄露出來的、只在對外書刊中佔一個小小位置的新聞是完全有資格在報紙上登出一個同新原子彈消息一樣大的標題的,如果這件事的重要意義完全為人們所了解的話」。

雖然昆蟲抗性是一個與農業和林業有關的事,但在公共健康領域中也引起了極為嚴重的不安。各種昆蟲和人類許多疾病之間的關係是一個古老的問題。阿諾菲來斯蚊可以把瘧疾的單個細胞注射進入的血液中。其他一種蚊子可以傳播黃熱病。還有另外一些蚊子傳染腦炎。家蠅並不叮人,然而卻可以通過接觸使痢疾桿菌沾污人類的食物,並且在世界許多地方起著傳播眼疾的重要作用。疾病及其昆蟲攜帶者(即帶菌者)的名單中包括有傳染斑疹傷寒的虱子,傳播鼠疫的鼠蚤,傳染非洲嗜睡病的萃蘋蠅,傳染各種發燒的扁虱,等等。

這些都是我們必將遇到的重要問題。任何一個負責任的人都不會認為可以不理睬這些蟲媒疾病。現在我們面臨一個問題:用正在使這一問題惡化的方法來解決這一問題究竟是否聰明,是否是負責任的呢?我們的世界己經聽到過許多通過控制昆蟲傳染者來戰勝疾病的勝利消息,但是我們的世界幾乎沒有聽到這個消息的另外一面——失敗的一面,這個短命的勝利現在有力地支持著這樣一種情況,即我們的敵人昆,蟲由於我們的努力實際上己經變得更加厲害了。甚至更糟糕的是,我們可能已毀壞了我們自己的作戰手段。

一個傑出的加拿大昆蟲學家A·W·A·布朗博士受聘於世界衛生組織去進行一個關於昆蟲抗性問題的廣泛調查。在1958年出版的總結專題論文中,布朗博士這樣寫道:「在向公共健康計畫中引入強毒性人造殺蟲劑之後還不到十年,主要的技術問題已表現為昆蟲對這些曾用來控制它們的殺蟲劑的抗性的發展。」在他已發表的專論中,世界衛生組織警告說:「現正在進行的對由節足動物引起的如霍亂、斑疹傷寒、鼠疫這樣一些疾病的勁頭十足的進攻已經面臨著一個嚴重退卻的危險,除非這一新問題能夠迅速被人們所解決」。

這一倒退的程度如何?具有抗藥性昆蟲的名單現在實際上已包括了全部具有醫學意義的各種昆蟲。黑蠅、沙蠅和萃萃蠅看來還沒有對化學物質產生抗藥性。另一方面,家蠅和衣虱的抗藥性現已發展到了全球的範圍。征服瘧疾的計畫由於蚊子的抗性而遇到困難。鼠疫的主要傳播者東方鼠蚤最近已表現出對DDT的抗性,這是一個最嚴重的進展。每個大陸和大多數島嶼都正在報告當地有許多種昆蟲有了抗藥性。

也許可以說,首次在醫學上應用現代殺蟲劑是在1943年的義大利,當時盟軍政府用DDT粉劑撒在大批的人身上,成功地消滅了斑疹傷寒。跟著,兩年之後,為控制瘧蚊進行了廣泛的殘留噴撒。僅在一年以後,一個麻煩的跡象就出現了,家蠅和蚊子開始對噴撒的藥物表現出有了抗藥性。1948年,一種新型化學物質——氯丹作為DDT的增補劑而被試用。這一次,有效的控制保持了兩年;不過到1950年8月,對氯丹具有抗性的蚊子也出現了,到了年底,所有家蠅如同蚊子一樣看來都對氯丹有了抗性。新的化學藥物一被投入使用,抗藥性馬上就發展起來了。近1951年底時,DDT、甲氧七氯、氯丹、七氯和六六六都已列入了失效的化學藥物質的名單之中。同時,蒼蠅卻變得「多得出奇」。

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後期,同樣一連串事件在撒丁島循環重演。在丹馬克,含有DDT的藥品於1944年首次被使用;到了1947年,對蒼蠅的控制在許多地方已告失敗。在埃及一些地區,到1948年時,蒼蠅已對DDT產生了抗性;用BHC取而代之,不過有效期也不過一年。一個埃及村莊突出地反映出了這一問題。1950年,殺蟲劑有效地控制住了蒼蠅,而在同一年中,初期的死亡率就下降了將近50%。次年,蒼蠅對DDT和氯丹己有抗藥性,蒼蠅的數量又恢複到原來的水平,死亡率也隨之下降到了原先的水平。在美國,在1948年時田納西河谷的蒼蠅已對DDT有了抗藥性。其他地區也隨之出現此情況。用狄氏劑來恢複控制的努力毫無成效,因為在一些地方,僅僅在兩個月之內,蒼蠅就獲得了對這種藥物的頑強抗性。在普遍使用了有效的氯化烴類之後,控制物又轉向了有機磷類;不過在這兒,抗藥性的故事又再次重演。專家們現在的結論是「殺蟲劑技術已不能解決家蠅控制問題,必須重新依靠一般的衛生措施」。

在那不列斯對衣虱的控制是DDT最早的、最出名的成效之一。在而後的幾年中,與它在義大利的成功相比美的是1945-1946年間的冬天在日本和朝鮮成功地消滅危害約二百萬人口的虱。1948年西斑牙防治斑疹傷寒流行病失敗,通過這次失敗,我們知道往後工作困難重重。儘管這次實踐失敗,但有成效的室內實驗仍使昆蟲學家們相信虱未必會產生抗藥性;但1950-1951年間冬天在朝鮮發生的事件使他們大吃一驚。當DDT粉劑在一批朝鮮士兵身上使用後,結果很不尋常虱反而更加猖獗了。當把虱收集來進行試驗時,發現5%的DDT粉劑不能引起它們的自然死亡率的增加。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