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死神的特效藥

現在每個人從胎兒未出生直到死亡,都必定要和危險的化學藥品接觸,這個現象在世界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的。合成殺蟲劑使用才不到二十年,就已經傳遍動物界及非動物界,到處皆是。我們從大部分重要水系甚至地層下肉狠難見的地下水潛流中部已測到了這些藥物。早在十數年前施用過化學藥物的土壤里仍有餘毒殘存。它們普遍地侵入魚類、鳥類、爬行類以及家畜和野生動物的軀體內,並潛存下來。科學家進行動物實驗,也覺得要找個未受污染的實驗物,是不大可能的。

在荒僻的山地湖泊的魚類體內,在泥土中蠕行鑽洞的蚯蚓體內,在鳥蛋裡面都發現了這些藥物;並且住人類本身中也發現了;現在這些藥物貯存於絕大多數人體內,而無論其年齡之長幼。它們還出現在母親的奶水裡,而且可能出現在未出世的嬰兒的細胞組織里。

這些現象之所以會產生,是由於生產具有殺蟲性能的人造合成化學藥物的工業突然興起,飛速發展。這種工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產兒。在化學戰發展的過程中;人們發現了一些實驗室造出的藥物消滅昆蟲有效。這一發現並非偶然:昆蟲,作為人類死亡的「替罪羊」,一向是被廣泛地用來試驗化學藥物的。

這種結果已匯成了一股看來彷彿源源不斷的合成殺蟲劑的溪流。作為人造產物——在實驗室里巧妙地操作分子群,代換原子,改變它們的排列而產生——它們大大不同於戰前的比較簡單的無機物殺蟲劑。以前的藥物源於天然生成的礦物質和植物生成物——即砷、銅、鋁、錳、鋅及其它元素的化合物;除蟲菊來自干菊花、尼古丁硫酸鹽來自煙草的某些同屬,魚藤酮來自東印度群島的豆科植物。

這些新的合成殺蟲劑的巨大生物學效能不同於他種藥物。它們具有巨大的藥力:不僅能毒害生物,而且能進入體內最要害的生理過程中,並常常使這些生理過程產生致命的惡變。這樣一來,正如我們將會看到的情況一樣,它們毀壞了的正好是保護身體免於受害的酶:它們障阻了軀體藉以獲得能量的氧化作用過程;它們阻滯了各部器官發揮正常的作用;還會在一定的細胞內產生緩慢且不可逆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就導致了惡性發展之結果。

然而,年年卻都有殺傷力更強的新化學藥物研製成功,並各有新的用途,這樣就使得與這些物質的接觸實際上已遍及全世界了。在美國,合成殺蟲劑的生產從一九四十年的一億二千四百二十五萬九千磅猛增至一九六O年的六億三千七百六十六萬六千磅,比原來增加了五倍多。這些產品的批發總價值大大超過了二億五千萬美元。但是從這種工業的計畫及其遠景看來,這一巨量的生產才僅僅是個開始。

因此,一本《殺蟲藥輯錄》對我們大家來說是息息相關的了。如果我們要和這些藥物親密地生活在一起——吃的、喝的都有它們,連我們的骨髓里也吸收進了此類藥物——那我們最好了解一下它們的性質和藥力吧。

儘管第二次世界大戰標誌著殺蟲劑由無機化學藥物逐漸轉為碳分子的奇觀世界,但仍有幾種舊原料繼續使用。其中主要是砷——它仍然是多種除草劑、殺蟲劑的基本成份。砷是一種高毒性無機物質,它在各種金屬礦中含量很高,而在火山內、海洋內、泉水內含量都很小。砷與人的關係是多種多樣的並有歷史性的。由於許多砷的化食物無味,故早在波爾基亞家族時代之前一直到當今,它一直是被作為最通用的殺人劑。砷第一個被肯定為基本致癌物。這是將近兩世紀之前由一位英國醫師從煙囪的煙灰里作出了鑒定,它與癌有關。長時期來使全人類陷入慢性砷中毒流行病也是有記載的。砷污染了的環境已在馬、牛、羊、豬、鹿、魚、蜂這些動物中間造成疾病和死亡,儘管有這樣的記錄,砷的噴霧劑、粉劑還是廣泛地使用著。在美國南部用砷噴霧劑的產棉鄉里,作為一種專業的養蜂業幾乎破產。長期使用砷粉劑的農民一直受著慢性砷中毒的折磨;牲畜也因人們使用含砷的田禾噴劑和除草劑而受到毒害。從蘭莓(越桔之一種)地里飄來的砷粉劑散落在鄰近的農場里,染污了溪水,致命地毒害了蜜蜂、奶牛,並使人類染上疾病。一位環境癌病方面的權威人士,全國防癌協會的W·C·惠帕博士說:「……在處理含砷物方面,要想採取比我國近年來的實際做法——完全漠視公眾的健康狀況——還更加漠視的態度,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了。凡是看到過砷殺蟲劑撒粉器、噴霧器怎樣工作的人,一定會對那種馬馬虎虎地施用毒性物質深有所感,久久難忘。」

現代的殺蟲劑致死性更強。其中大多數自然地屬於兩大類化學藥物中的一類。DDT所代表的其中一類就是著稱的「氯化烴」;另一類由有機磷殺蟲劑構成,是由略為熟悉的馬拉硫磷和對硫磷(1605)所代表的。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如上所述,它們以碳原子為主要成分而構成——碳原子也是生命世界必不可少的「積木」——這樣就被劃為「有機物」了。為要了解它們,我們必須弄明白它們是由何物造成的,以及它們是怎樣(這儘管與一切生物的基礎化學相聯繫著)把自已轉化到使它們成為致死劑的變體上去的。

這個基本元素——碳,是這樣一種元素,它的原子有幾乎是無限的能力:能彼此相互組合成鏈狀、環狀及各種別的構形;還能與他種物質的分子聯結起來。的確如此,各類生物——從細菌到藍色的大鯨;有著其難以置信的多樣性,也主要是由於碳的這種能力。如同脂肪、碳水化合物、酶、維生素的分子一樣,複雜的蛋白質分子正是以碳原子為基礎的。同樣;數量眾多的非生物也如此;因為碳未必就是生命的象徵。

某些有機化合物僅僅是碳與氫的化合物。這些化合物中最簡單的就是甲烷,或曰沼氣,它是在自然界由浸於水中的有機物質的細菌分解而形成的。甲烷若以適當的比例與空氣混合,就變成了煤礦內可怕的「瓦斯氣」。它有美觀的簡單結構:由一個碳原子——已依附著四個氫原子——組成。科學家們已發現可以取掉一個或全部的氫原子,而以其他元素來代替。例如,以一個氯原子來取代一個氧原子,我們便制出了氯代甲烷。

除去三個氫原子並用氯來取代,我們便得到麻醉劑氯仿(三氯甲烷)以氯原子取代所有的氫原子,結果得到的是四氯化碳——我們所熟悉的洗滌液。

用最簡單的術語來講,環繞著基本的甲烷分子的反覆變化,說明了究竟什麼是氯化烴。可是,這一說明對於烴的化學世界之真正複雜性,或對於有機化學家賴以造出無窮變幻的物質之操作僅給予微小的暗示。因為,它可不用只有一個碳原子的簡單甲烷分子,而藉助由許多碳原子組成的烴分子進行工作,它們排列成環狀或鏈狀(帶有側鏈或者支鏈),而緊附著這些側、支鏈的又是這樣的化學鍵:不僅僅是簡單的氫原子或氯原子,還會是多種多樣的原子團。只要外觀上有點輕微變化,本物質的整個特性也就隨之改變了;例如不僅碳原子上附著的什麼元素至為重要,而且連附著的位置也是十分重要的。這樣的精妙操作已經製成了一組具有真正非凡力量的毒劑。

DDT(雙氯苯基三氯乙烷之簡稱)是1874年首先由一位德國化學家合成的,但它作為一種殺蟲劑的特性是直到1939年才發現的。緊接著DDT又被讚譽為根絕由害蟲傳染之疾病的、以及幫農民在一夜之間就可戰勝田禾蟲害的手段。其發現者,瑞士的保羅.穆勒曾獲諾貝爾獎金。

現在DDT是這樣普通地使用著,在多數人心目中這種合成物倒象一種無害的家常用物。也許,DDT的無害性的神話是以這樣的事實為依據的:它的起先的用法之一,是在戰時噴撒粉劑於成千上萬的士兵、難民、俘虜身上,以滅虱子。人們普遍地這樣認為:既然這麼多人與DDT極親密地打過交道,而並未遭受直接的危害,這種藥物必定是無害的了。這一可以理解的誤會是基於這種事實而產生的——與別的氯化烴藥物不同——呈粉狀的DDT不是那麼容易地通過皮膚被吸收的。DDT溶於油之後,如其往常一樣,肯定是有毒的。如果吞咽了下去,它就通過消化道慢慢地被吸收了;還會通過肺部被吸收。它一旦進人體內,就大量地貯存在富於脂肪質的器官內(因DDT本身是脂溶性的),如腎上腺、睾丸、甲狀腺。相當多的一部分留存在肝、腎及包裹著腸子的肥大的、保護性的腸系膜的脂肪里。

DDT的這種貯存過程是從它的可理解的最小吸入量開始的(它以殘毒存在於多數食物中),一直達到相當高的貯量水平時方告停止。這些含脂的貯存所充任著生物學放大器的作用,以致於小到餐食的千萬分之一的攝入量,可在體內積累到約百萬分之10一15的含量,增加了一百餘倍。此類供作參考的話,對化學家或藥物學家來說是多麼平平常常,但卻是我們多數人所不熟悉的。百萬分之一,聽起來象是非常小的數量——也確是這樣;但是,這樣的物質效力卻如此之大,以其微小藥量就能引起體內的巨大變化。在動物實驗中,發現百萬分之三的藥量能阻止心肌里一個主要的酶的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